君恩(上·定情篇) 第6章

  他想起,那年为他批命的高人曾言,他命中的三个死劫,今年,正是适逢十九大关……
  他心下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放不下眼前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
  十岁的严知恩,已经很独立,不再是那个不解事的三岁小娃,拒绝再被隔离于病榻之外,每回他一有大病小病,总是在身畔绕着、守着,不肯离去,从什么都不会,到已能将煎药、喂药做得比谁都麻利上手,照料得妥妥贴贴。
  这贴心的孩子……
  他心下一疼,一旦他也不在了,知恩该怎么办?
  还有谁会爱他、在乎他?还有谁能管得住他?
  十岁的小恩,性子别扭又固执,谁的话也不听,只看他、也只听他的,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会养出这般性情古怪的孩子,奶娘常说,都是他平日宠上天,才纵容得小恩这般任性。
  他也知道,可下了百八十遍的决心,要他不惯他、不宠他,每每都做不到。
  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在他眼里,他的小恩是全天下最好的孩子,就是性子刚烈了些,你若来硬的,他只会比你更倔强。他担心,要是没人在身边看着,真要走向极端了……
  小知恩喂了药,转个身又拧来湿巾,殷勤地为他擦身、拭汗。
  “别忙了,小恩,过来陪我说说话。”
  “好。”想到什么,又端来一小盘乌枣,拈了颗喂去,让他润润喉。
  他张口受下对方的好意,没说出他其实连方才那碗苦涩难闻的药汁都尝不出味儿了。
  “哥哥要快点好起来。”替他掖了掖被角,每日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句话。
  “嗯,会的。”努力想抓住涣散神志里最后一丝清明,缓声道:“没我盯着,该习的字、该背的书,一样也不许落下,等我好了要抽考。”
  小恩很聪明,只要加以栽培,未来,会有出息的。
  “知道。”
  “最近少往外头跑,忍着点,别与各院起冲突,我现下没有多余的精神,可护不了你……”
  “我等哥哥好了再一起去。我们说好的,今年要一起去看灯会。”
  “嗯……”约好了,不能失信。
  等雪停了,春天就要来了。
  春天来了,他还要请人替小恩裁几袭新衫,出门走走春。
  他记得,自己给过的每一句承诺。
  “我不会抛下你……永远不会……”
  轻弱的嗓,终至无声,在冷冷寒风中散尽。
  前一刻才说要说说话的人,下一刻又陷入无止境的昏睡。
  今年的冬,特别漫长,怎么也挨不到尽头。
  他不确定,是什么指引他往前行。
  这些时日,睡睡醒醒,有时醒来看见张罗汤药的小恩,执拗地守在病榻边,一刻也不肯稍离。
  有时,又看见比现在还要再小些的知恩,窝在对他而言过大、也过高了些的案桌前,认真地埋首习字,一笔一划,将“严君离”三字写得端端正正。
  他甚至,看见娃儿时期的小小恩努力攀上他腿膝,还有一双小手抓牢他,贪心含吮他指间蜜枣糖渍的可爱模样。
  偶尔,也听见爹的叹息、爹的愁眉深蹙。
  太多、太多的画面,但大多数是小恩居多,那个与他日夜相伴、形影不离的孩子,整整七年,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共有的记忆,满满地丰盈了他的生命。
  从很早以前,他便看开了,学会不再拘泥什么,这破败身子,容不得他奢求太多,小恩是个意外、美好的意外,闯入他的生命中,从此有了牵挂,有了执念。
  那依恋着他的孩子、那不能没有他的孩子……才七年,远远不足够,他还想守护他更久、想看一眼那好生清秀的相貌,成年后会是何等俊俏模样、看他为情苦恼、追着某家的姑娘跑,然后,自己会出面亲自去替他说媒,订下他心爱的姑娘,共缔白首盟约……
  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小恩才十岁,他还不能放手……
  日日夜夜,在梦境与真实中浮沉、挣扎着,每每想抓住什么,又陷入更深的虚无——
  而后,画面全数消失。
  没有爹,也没有小恩,只余一片茫茫白雾。
  他发现,自己走在长得没有尽头的长廊上。
  这是梦,他知道,这具沉重的身躯,已经许久没能这般轻巧、随心自如地行动了。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想知道长廊的尽头会是什么,于是走着、走着,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了许久,眼前的画面不曾改变过,于是他怀疑它根本没有尽头。
  如果这是梦,那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他很少作梦,会出现在他意识当中的,都是心里的牵挂,而这也不是府里头的任何一处场景。
  他怀疑,自己被困住了。
  于是,他不再往前,一转身,死命地往回奔。
  他不能被困在这里,他必须醒来,小恩还需要他。
  或许是他的焦躁、强力抗争使然,梦境起了一丝波澜,不再一成不变。
  只有他一人、静得连呼吸声也听不见的幽寂空间里,渗透一缕声息,他专注聆听,想抓住那轻弱缥缈的音浪。
  ——不够,那小贱娃是生是死,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只要君儿平安。
  那是……爹的声音。
  爹又做了什么?
  “严老爷,借寿已是违天抗理,令郎命中注定,得挨上一十九、四十九的生死关,这三十年是走上旁门左道助他避过,若要过度强求,教上头察觉出异样,莫说三十年,连三日都是奢求。”
  “那……好吧,该怎么做?你快些!”
  借寿?借谁的寿?
  爹为了救他,竟连这等缺德事都做得出来!
  他震愕得心头发寒,旋即领悟——爹还能向谁下手?莫不是——
  别这么做,爹,小恩还是个孩子,别伤害他,不可以!
  他拼了命想喊,却发不出声,惊痛、恐惧,迫切地想挣脱这团散之不去的迷雾,强迫自己醒来,拼搏得满身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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