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五号房 第4章

  斩擎天踩着轻缓而不惊吓人的步伐,来到那名似是被日光晒得不适,因而半趴在路边站不起身子的老妇身边,一手扶稳她坐好后,他忙不迭地自行李中取出水壶要她先解解渴,在她因喝得太急而被呛着时,他徐徐地拍抚着她的背脊要她喝缓点,随后他因她那张过于消瘦苍白的脸庞,甚是担心地皱起了眉心。
  「盟主大人?」家住在这座山头上,曾在大会上见过他的老妇,抬起头想向他致谢,一见救助她的来者是谁,她吃惊地瞪大两眼直瞧着这个在江湖人士口中地位高不可攀的男人。
  「这银子妳拿着。」自银袋里掏出些碎银搁放在她的掌心上后,斩擎天柔声地在她耳边说着,「妳的气色不好,去吃些补身的东西吧。」
  「多谢盟主大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热于助人,老妇先是怔了怔,下一刻满眼的泪水即夺眶而出。
  自袖里掏出一张洁净的帕子为老妇拭去满面的泪水,并再三确定她的身子没事后,斩擎天站在原地微笑目送着一面走还不时回过头,不断朝他鞠躬道谢的老妇。半晌,就在他转过身来时,一整打与方才那位老妇造型及面色相去不远的村民,已动作整齐地在他面前排排站妥,人人紧握着两手,目光中流露着急待救援与要求同等待遇的光芒。
  为此,斩擎天倒吸了一口气,接着他摸了摸手中的银袋,并开始为里头那些即将一去不回的碎银哀悼。
  看样子,在回到客栈之前,他又得一路啃馒头回家了,而在下回武林盟主大会结束之前,他又得再去找东翁打点零工,以拯救他那永远都入不敷出的荷包。
  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钱财,只在转眼问,就像过路财神般再次用干扁的银袋来同他无言道别离,任由他在那票村民离去后再怎么仔细找、用力倒,银袋里就是半银不存。已经很习惯这种遭遇的斩擎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他都还未走到山脚下,就已散光了他好不容易翻了几座山头才来到这儿所赚的辛苦钱。
  咕咕的腹鸣声,很能体会他心衷般地捡在这时冒出来与他作伴,他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肚皮,再转眼看向肩后那一包南宫道事前为他留下的备用存粮。
  伸手摸出颗今早才出炉的馒头,满心感激的斩擎天才张大了嘴想一口咬下时,就瞧见一个没有随着方才那群人散去的小孩,正蹲在路边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手中白胖胖的馒头。当下,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与满腔的热血,立即止住了他手边的动作,不允许他自私地将馒头往他的口里送。
  「来,这给你。」斩擎天踱至他的面前蹲下,毫不犹豫地取出两颗馒头,大方赠予这个口水几乎流满地的男孩。
  如获至宝的男孩,珍惜无比地紧握着手中的馒头;可快乐的模样才停留在他的面上不过一会儿,他随即又忧愁地垂下了脸庞。
  「我……我可不可以……」
  「怎么了?」斩擎天不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家中还有个爷爷……」
  斩擎天听了,二话不说地又再多拿两个给他。
  「还有奶奶……」小男孩抬起头,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低首凝视着那一双饱含着祈求的天真眼眸,存粮所剩不多的斩擎天,咬牙地再自布包里掏出两个馒头交给他。
  「在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
  算他狠……
  不得不捐出所有存粮的斩擎天,认败地取回男孩手中所捧着的馒头装回布包里,就在男孩露出失望和恐慌的神情时,他干脆地将整个布包拎至男孩的面前。
  「谢谢大叔!」伸手接下装满馒头的布包后,大喜过望的男孩朝他点了个大大的头。
  欲哭无泪的斩擎天,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将他所剩存粮打劫走的男孩,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就不能把我叫得年轻些吗?,」大叔?他今年也才三十有一而已。
  彷佛要应和他此时的心情般,抗议的腹鸣声又再次传来,他搔了搔发,忽地想起在他身后所背的布包里,还剩下一包丹心在出门前硬塞进他的行李里,而他却忘了一直没拿来解解馋的肉干。有若漠地里遇着了绿洲的他,当下兴高采烈地翻找出那包肉干,并探首看向四下,再三确定了这一回不会再有人来同他抢食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远比方才那名男孩更加无辜、更加令人心怜的一对滴溜溜大眼珠,在他正想将一小块肉干往嘴里送时,无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错愕地瞧着那只像是练过轻功般无声无息出现的小黄狗。
  「你也饿了吗?」低首看着那双像是饿惨了的水汪汪大眼,他有些不忍地将手中的肉干改往牠的嘴边送去。
  开心地吃下那块肉干的狗儿,在热爱动物有如热爱百姓的斩擎天嘉许地拍着牠的头顶时,蓦地一骨碌朝他的怀里扑去,张大了嘴一口狠狠鲸吞下那仅剩的一小包肉干,而后摇着尾巴、踩着轻快的步伐快速离去。
  就连只狗也要欺负他的肚皮……
  心在泣血的斩擎天沮丧地蹲在路旁,好半天都不能自又要一路饿回家的打击中站起来。聆听着肚皮熟悉的凄叫声,又照旧响遍林问,他不禁开始在想,这回在打道回府后,或许他该去同一号房的侯爷大人借个几本能辨识山中野菜的书,省得他下回落难时,才不会又饿得面色青黄有若饥民尽失武林盟主风范,不然就是饿到东翁不得不派出客栈所有人手,出门搜寻不知又饿昏在哪座山头上的他。
  犹挂着绿意的林间枝头,静静地将一束束的日光洒映在一地就快枯黄的草皮上,在他眼前映成一地无法解饥的愁怅,望着穿梭在枝极间跳跃,看似一只只肥硕的鸟儿,斩擎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日他之所以会饿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被他家哪个率先跑去当什么武林盟主的祖先给陷害的?
  撇开那个造孽的先祖不说,在他上头其它的先祖们,没事干哈要把当武林盟主规定成他家的祖传行业,然后在穷了一代后,再代代的穷下去?而他家老爹和他家爷爷,甚至是那些他从不认识的曾祖们,又是为了什么在穷得苦哈哈之余,还是硬要为了祖传这二字,继续执迷不误下去,全都没人想活得现实点?
  拂过树梢的风儿想不出个解答,他亦如是,眼下,在他的脑海里,仅仅只对一件事再清楚不过。
  来吧,管它是东西南北哪一域的域主,或是方出师门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武林新生,还是在道上打滚了无数年的江湖老鸟,是谁都好,快些将他自盟主这个宝座上给拉下来吧,因他真的真的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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