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儿圆 第5章

  「不是。」儒生万般不愿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旋又把目光锁回那只布靴之上。「我是来提供线索的,我知道她把东西埋在哪里。」
  「真的?」少年双眼为之发亮:「快告诉我!」
  儒生拾起头,眼神迷离缥缈,陈年老调,瑶瑶弹起:
  「十二年前……那天晚上,天好黑好黑,我找到了她,追到一处院落里,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又不见了她的踪影……那时江湖上好多人在找她的下落,我多担心她啊……唉,一晃眼,就是十年的分离……」
  原来如此,那座院落应该就是师父说的人力院了吧。
  「那,师父把东西埋在哪里?」少年兴奋不已,对儒生的感叹置若罔闻。
  「她把玉八卦埋在院里的东篱阁,就在左边数来第三根廊脚下。」
  儒生面色忽转凝重,声音也压得极低。
  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让少年一凛,少年收起皮态,也跟着郑重起来。
  「东篱阁?左边的第三根廊脚下?」
  儒生点头,仍然压低声音道:「你师父的玉八卦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她把它藏在东篱阁这件事,当时差点就要泄漏出来。我恩威并施的封住了所有知道的人的嘴巴,这才阻住了一场你争我夺的腥风血雨。」
  「腥风……血雨?」少年话音一滞,霎时间觉得自己不该负此重任。
  儒生伸手拍拍他的肩,郑重的脸色马上换成一张笑瞇瞇的面皮。
  「加油吧,我对你很有信心的。对了,那布靴……可不可以给我?」
  「……呃……」少年只觉得全身脱力。「要……要的话就拿去吧。」
  反正只有一只,也不能穿……
  看着儒生欢天喜地的捧着布靴回村,少年哭笑不得的转身,背负着艰辛的任务,迈向未知的旅程。
  儒生捧着新缝的布靴,轻轻摸着靴缘上的线绳,想象着伊人的手泽犹存,一边摩挲一边微微浅笑,快走到村里时,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哎呀,我忘了告诉他,那时我一把火把东篱阁给烧了……算了,反正他又不笨,应该找得到吧?」
  同一时间,村里木屋中,美艳的师父正拎着另一只布靴,喃喃自语道:
  「哎呀,我忘了告诉他,那块玉八卦有一尺来宽、几十斤重……算了,反正他力气又不小,应该抬得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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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不如休去,马滑霜浓,直是少人行。」
  一曲唱罢,春葱般的十指在犹颤的琴弦上轻划出铿然微音。
  周邦彦的「少年游」,据传是描写名妓李师师与宋徽宗夜里相会的旖旎情境。
  侍立一旁的月怜适时捧上润喉的清茶。
  「我最爱听妳唱这首少年游。」
  男子望着眼前的美人,微醺的眼中有浓浓的笑意。
  「是吗?为什么?」被他的笑意感染,朱袖亦抿唇微笑。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男子低吟道:「如此小心试探、迂回挽留,希望情人今宵留宿,词中温柔婉约的女儿情态,历历如在眼前。」
  「你说『历历如在眼前』这个『如』字……是指眼前人不如歌中人,朱袖不若歌中女子那般温柔婉约?」
  朱袖抓住了话柄,侧头瞅视着男人,出言调侃。
  「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子表情中有一闪而逝的狼狈,朱袖转头与月怜对望,二人眼中都带笑。
  「公子请喝杯浓茶,解解酒。」
  月怜绕到桌边,为男子满满斟了一杯热茶。
  「我不醉,不需喝茶解酒。」
  男人瞪着杯中色泽深浓的茶汤,似是不爱喝茶。
  「不,公子醉了,」月怜故作郑重:「不然方才怎么会红了脸呢?」
  男子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了?上次见妳明明还乖巧得不得了,没这么刁钻古怪呀?朱袖,妳教的好丫头!」
  朱袖伸袖掩唇,一对明眸中流转的眼色妩媚至极:「是呀,你大半年没来,我闲着无事,自然有时问好好教她了。」
  朱袖的语气中毫无怨怼之意,却也让男子的眼神瞬间蒙上一层疼惜。
  「我何尝不盼望天天见到妳?我是身不由己……」
  「我去添茶。」月怜拿起桌上的茶壶茶碗,便快步退出了房中。
  楼公子大半年没来,久别相见,朱袖跟他应有许多知心话要说。自己还是识趣一点,别在旁边瞎搅和的好。
  轻掩上房门,想起朱袖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真心笑容,月怜暗暗为她高兴。
  希望楼公子这次能停留久一点……
  「妳要把月怜留在身边多久?」
  听见自己的名字,正欲离去的月怜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房里的朱袖一晌无语,似是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保不住她。可是……」
  月怜揪住心口。她知道朱袖指的「保不住」是什么意思。
  这一、两年来,愈来愈多到院里寻欢的男客,无视她一脸骇人的麻子,对她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先前还能仗朱袖挡着,一次次的拒绝推拖。但最近,朱九妈的耐性也渐渐磨光,若非朱袖艳名仍盛,不好当面翻脸,只怕朱九妈早就要她下海接客了。
  月怜咬唇,抱紧了怀中微温的茶壶。
  房门里的对话仍字字句句飘进她耳中。
  「可是我自己也是孤儿,没有亲人可以托付。月怜在我身边久留,故非良计,但要是她离开了我,却所托非人……我又于心何忍?」
  「唉,若非妳反对,我可以带她走……」
  月怜扭头离开,不想再听下去。
  心里一片混乱,抱着茶壶信步走到了园里,如练的月华照得地上一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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