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分不清 第15章

  「一郎哥,你在说什么啊!」阮冬故失笑,而后正色道:「你曾教过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既然东方非能守住他的诺言,我自然也能啊,要不,我失信于人,将来还能做什么呢?」
  「妳不一样,妳明明是……」是女儿身啊!
  阮冬故眨眨眼,知道他末完的话。「我是什么都一样的。你别偷看怀宁,他跟你一样,有心代我受过,可我跟他说,一个练武的人,若失了灵活,他还能保护咱们吗?不过是个指头而已啊。一郎哥一向聪明,明白其中轻重的。」她一向力大,轻轻挣开他的箝制,抽出锋利的刀身。
  凤一郎咬牙垂下视线,紧握着铁栏,不再多言。以后冬故在官场上还是需要他保命,一根指头……的确比不上他的重要性。
  东方非原本等着看好戏,见她当真要信守诺言,突然说道:
  「阮侍郎,本官可以给你选择,你义兄在我身边,好过随时陪你这颗顽石送命,如果你亲手将他送给我,你就能保住你的手,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哈哈,我义兄又不是货物,怎能送人?东方非,我的承诺一定做到!」她走到狱桌前,手掌平放在桌面上。
  在东方非的注视下,她笑了笑,动作极快,连点余地也不留地往食指砍下去。
  东方非见她完全不像作戏,小脸的狠劲分明是玩真的!他瞇眼,见刀影刷向桌面的同时,心里又恼又火又有莫名的复杂情绪,在最后一刻他怒喊:
  「慢着!」
  他身后的青衣护卫,仅能来得及掏出钥匙,弹向阮冬故的刀面,锋刀以破竹之势劈裂钥匙,不及收势,疾速落向桌面。
  怀宁早在东方非开口的剎那就已奔前,但他身形再快,也快不过毫无犹豫的刀,窜至中途见不及阻止,直接刷出长剑的鞘把,及时滑进刀锋与食指之间。
  前后不过一眨眼,谁也没有看清怀宁的身手。地牢里一片死寂,阮冬故小脸发白,咬紧牙根看向眼前的怀宁,他黑黝的俊颜也微地苍白,汗珠由额际滑落。
  东方非见两人动也不动,阮东潜的义兄又挡住他的视线,他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忽地匡啷一声,桌面裂成两半,怀宁忍着手痛及时将她抱开。
  她松了刀,右手紧拽住自己的左手。
  「冬……东潜!」从凤一郎的角度可以看见怀宁及时挡住刀,但冬故的力道极为骇人,连他都听见方才长刀与剑鞘相击的可怕声音。
  「阮侍郎?」东方非微皱眉头,盯着她没有血色的小脸。「你好大的力道啊……」既然没有溅血,应是保住了她的手。「本官暂不取回妳的承诺。」
  「多谢首辅大人。」凤一郎连忙拱拳,感激道。
  「我要你这狗奴才感什么恩?」东方非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勾勾地注视着阮冬故。「阮侍郎,我要你在下个月初一的常朝上,不准反对任何人的上奏。」
  阮冬故闻言,忍着手疼,哑声问道:「首辅大人在密谋什么事?」
  「我密谋?」东方非邪笑道:「在你心里,本官就这么低俗不堪?你以为本官嘴皮子一动,国丈就会放手?即使国丈放手,锦衣卫也不是能随意指使的,没有好处能救得出你的一郎哥吗?阮东潜,你真该好好摸清楚官场世态再来。下个月初一,由国丈爷引荐道士入宫,无论他在朝堂上说什么,你都不准吭声!」见她愤愤要张口,他冷声道:「你卖他一个面子,他可以暂时按捺下你监斩他侄子之仇;你卖他一个面子,你的为官之路就会好走一点,你不懂吗?」
  「我宁愿不好走!」她恨声道。
  「甚至,你可以摆脱成天守太仓库的工作,取代另一名侍郎的工作。」见她一愣,他笑道:「另一名侍郎现今在晋江一带,负责监工与上报开支,你查过账本的,应该知道整治水患的官员动了多少手脚,你不想亲自盯着这项工程吗?」
  阮冬故呆呆看着他,然后缓慢垂下视线,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好好考虑吧,你也可以撑着你的硬骨头,就这样被人整到死为止。阮东潜,你的正直能为百姓做什么呢?本官真是好奇啊……对了,地牢唯一的钥匙被你亲手劈开了,恐怕要让你义兄在牢里多待一阵--」
  「那倒不必,下官自有办法。」她声音沙哑,右手拉住沉重的锁链,用力一扯,毫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铁链拉断,牢门顿时打开。
  东方非暗吃一惊,没有料到阮东潜力大无穷到这种地步。难怪初次见面,两座石敢当竟会「飘浮」在空中,全是因为这阮东潜力大如牛。那么方才那一刀,可以想见即使砍在剑鞘上,压在下面的手掌也会有多痛了。
  「多谢大人教诲。」凤一郎一出牢房立即作揖,感激道:「草民必会力劝我家大人,绝不阻碍国丈的前程。」
  东方非见这白发义兄一出牢就挡在阮东潜面前,心生不悦。
  「你家大人若要阻碍,本官乐得在旁看好戏。阮东潜,下一回,要本官出马,可就不只是断指这种小事了。」语毕,拂袖而去。
  凤一郎目送之后,立即小心捧住她的左手。「冬故,妳还好吧?」
  「痛死了……怀宁,你要阻止也不快点。」她痛得浑身冒汗。
  怀宁平静道:「我跟不上妳的莽撞。」藏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抽动,虎口至今隐隐作痛。他可以跟一个高手对仗,却不愿跟力大如牛的师姐打架,明明功夫输他,他却怕死她的力气。
  她撇撇唇,低语:「现在我可以体会,以前练武时你被我打中的痛了。」
  「妳从未打中过我。」
  她噗哧一笑,道:「一郎哥没事就好,之前我跟怀宁紧张得要命,怕你出事呢……你们这样看我做什么?」
  凤一郎凝视她半晌,而后怜惜地抹去她下住滑落的泪。
  「冬故,记不记得我曾跟妳提过,妳像颗石头,只要妳认定对的事,无论如何就算挡了别人的路,也不肯妥协?」
  「……一郎哥,我错了吗?」泪珠直滚腮面,难以忍住。
  「妳没有错。」他柔声道:「妳一向认定目标,就勇往直前,从来没有后悔过。冬故,人的一生就像在走吊绳,不管妳偏向哪一边,都只有往下掉的份,虽然妳必须为了自己的理想,微偏其中一头,但妳能稳住自己的,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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