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十郎 第23章

  「我才二十呢。」她笑。
  「我也不过二十三啊。」高朗少叹气:「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上工时四处跑,虽然眼云游四海的那种闲情意致差太多,但我挺喜欢这种平常居无定所的日子;就算下了工,跟同事谈天说地,喝个小酒狂欢一晚,我也痛快得紧。可惜,一旦有家累,什麽事都得受限制呢。」
  她沉默了下,轻声笑:
  「你说得是。我也二十了,也许再过两年,就步了高大哥的『後尘』呢。」
  「说什麽後尘?你这小子一定得来喝喜酒,我到时有藉口,就说跟同事一块回老顺发,隔天马上出来,多好——」顺手要敲一下她的後脑勺,才碰到她的头发,就觉又丝又滑。
  「哇,你干嘛?」有人跳出来尖叫。
  高朗少吓了一跳,连忙缩手。「你……你吓著我了,方小弟。」
  「我才被你吓了跳。」方果生酸意四溢,道:「明明两个人都是男人,你这样摸她、那样摸她……」他学高朗少的摸法,一直摸她的头发。果然又软又滑,比他自己保养得还好。「你不被人误会才怪!」
  「……方兄弟,你可以放下手了。」西门庭面色不改地说道。
  方果生闻言,才惊觉自己好像模过火了,连忙乾笑地收手。
  「你可不要误会啊。」高朗少生怕这刚来做事的小子,四处传话。这是小镇不比大城市,流言可不会传了七十五天自动结束。「我跟阿庭之间清清白白的,绝没有任何龌龊!」
  西门庭失笑:「高大哥,方兄弟是玩笑话,你怎麽当真了?」
  「通常当真的人,心里就有鬼。」方果生咕哝。
  高朗少闻言,满面通红。
  他对西门庭当然没有任何的不轨念头,只是有时候看见阿庭露齿而笑时,他跟大夥一样,都会心跳加速。有一种人,天生就有魅力,男女都会被迷惑,可是,他很清楚那只是一般人对吸引人的人事物无法抗拒。
  但,就在方才,即使阿庭没露齿笑,他好像也有点心动了,所以,才很心虚啊。
  西门庭看他一眼,眸里带著淡笑,为他解围道:「也不过是摸个头发而已,大惊小怪的。高大哥的头发若是保养有方,我也想摸啊。」
  「是是是。」高朗少见方果生很不以为然,暗自告诉自己别跟年轻人杠。「阿庭,你趁能跑的时候多跑跑吧,将来被迫结婚生子,那时想要随心所欲地过生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啊。」
  西门庭点头,淡淡一笑:「我懂的。」
  高朗少临走之前,正要拍拍阿庭的左肩,忽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一愣,见是方果生。这少年的力道真是惊人的大啊。
  「唔……你的手,真美啊。」方果生乾笑,当作没有看见西门庭的眯眼。
  高朗少立刻缩手到背後,并命擦拭。「阿庭,我先去前厅了,你要小心、要小心。」最後两句话是含在嘴里,瞪著方果生的。
  西门庭慢吞吞地打量方果生,打量到後者寒毛直竖。
  「西门哥哥,你怎麽用这种眼神……看我呢?」
  西门庭一一扫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他的手,甚至是颈色,完全都与娇贵两个字称不上边。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很讨喜可爱的少年,怎会知道她的左肩有伤未愈?
  这少年叫方果生……连南京城都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啊。
  忽然之间,她的视线停在他的眸瞳里,良久,她才很有趣地笑:
  「方兄弟,你真像是我认识的一名故友呢。」
  「故……友?」
  「是啊,我这个朋友他贼头贼脑,贪性很重又娇贵,我还记得,他有一个生死至交,泄露了他一个秘密。」
  谁?是谁泄露的?方果生揣测不安。是老赵?还是奉剑尧?不论是谁,都没有人与她独处过。
  还是,她在试探他?
  哼,想试他?也不想想他的功力多高深,他绝对相信就算他扮成三哥,同住一家的四哥也绝对看不穿;连自家兄弟都看不穿了,世上还有谁能看穿他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
  「你朋友的秘密跟我有什麽关系?」
  「你先说,你在厨房做什麽?」
  说起这个,他就得意。「我在厨房做点爽口的面,我曾在其他大户人家的厨房做过,多少学会一点,你若要尝,我马上去拿。」真的不是他要说,老顺发的厨技真的好糟,糟到他边吃边吐,宁愿自己做饭菜。
  「你一定还会缝纫、饮诗、千杯不醉、打算盘、画画,反正每行每业你都专精一点,是不?」
  「你怎麽知道?不,我是说,我在这麽多地方工作过,你都猜得出来?」他内心充满惊讶,难以置信。
  她展颜开朗地笑:「我那个朋友的生死之交说:因为他长得很娇贵,所以人人都以为他就是个娇贵的大少爷,有时,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外貌给骗了,以为自己就是那样的性子。」
  「……这是你说的那个朋友的生死之交说的?」方果生的双眼睁得大大的。
  「最後一句,是我补的。」她笑。
  「……」她果然认出他了吧。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要论观察入微,世上的人比比皆是,为何只有她认出来?是她眼太利,还是他在她面前特别笨拙?他的自尊好受伤啊。
  「方兄弟,再过了两个月我大概会回南京城吧。」
  「啊?」
  原本唇角眉梢处处是趣味的笑意,被有点无奈的笑、有点无所谓所取代。
  「从小到大,我没想过要做什麽事,直到有一天,看见民信局在徵人,我就想,在民信局里做事,可以四处跑,也许能为小弟找到良方。於是,我就做了,做到现在,一直恪守本份,可是,我二十了。」
  「你……还不算老啊。」
  「嗯哼,一朵花就算被层层包住,只要到了盛开的时期,仍然会有人闻香而来。」她笑叹:「就算一辈子想要处於两者之间,终究,还是掩饰不住啊。」
  方果生想起方才高朗少不由自主地摸著她的头发。
  那种对异性的吸引,即使她极力掩饰,也会因她的年纪渐长而逐渐散发女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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