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 第9章

  秦游方又连哼两声,放开手,没注意到那葇荑柔嫩得令人生疑。
  他索性坐下来,将她一扯,一块坐在软被上。
  江喜多心一惊,反而跳了起来。
  「又怎么?」他恼的抬起头。「不是你说的,外头黑漆漆?那就留在棚子内好了。」
  「少爷究竟有什么事,非得半夜找小的?」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江喜多不露痕迹的移到软被的另一头。
  秦游方白眼一翻!
  「不是太爷们派你来监视我的吗?我都还没睡,你倒睡得呼噜响!」
  唉!敢情是来找麻烦的。
  「小的不敢。少爷责备的是。」正襟危坐,能离秦游方多远就离多远。
  但他一伸手就将她扯了过去。
  「给我过来!」扯到他身旁。「看到你我就有气!」
  气归气,现下他心头烦,也只能对他这臭小子发泄。
  瞧那眉头间低掩的苦恼、无眼的焦虑,江喜多心头一动,脱口说道:「你在担心木材的事,是吗?」
  秦游方没提防,一阵狼狈,面色掩不住尴尬,羞恼的恶狠瞪她一眼。
  他哼一声。
  「我有个想法,只不过少爷不知爱不爱听,又要嫌我多嘴--」不是白眼便是闷哼,再就暴跳如雷。
  「要说就说!那么啰嗦做什么!」秦游方不耐烦的打断他。
  「是是。」
  就知道好心一定没好报。他二世跟只刺猬一样。
  「我是想,假如--只是假如,我胡思乱想的,为什么不干脆把木材一根根投入河中,让它们顺流漂下,再在下游河岸建个临时的栈场,将木材贮放在一块?等梅雨来了后,河水涨泛,再沿青弋或新安两江运到芜湖或严州一带。总之,当务之急先将木材运出山便是。」
  「啊?!」秦游方霍然挺坐起来,睁大眼睛盯住江喜多。
  像根棒子,一记敲醒了他昏沉浑噩的脑袋似。
  他怎么没想到?!
  他兴奋激动的爬起来,一边嚷嚷:「我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少爷怎可能没想到,少爷就是太过谦了。」
  想得到的话他就不叫秦二世了。
  秦游方瞪他一眼,拿不定他是不是在讽刺;但看他低眉恭顺的模样,悻悻的哼了一声。
  要不是他,他也不会楣运连连。他小子想得出这法子,多半只是运气,他能真成什么事?
  是的,一定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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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
  他承认,他是有点识见。
  不过--
  说到底,诸多不顺,还是从他在山场倒霉的被这个江喜多那么一撞开始,且更加恶化。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这姓江的不是。
  命象说他今次犯太岁,他原还嗤之以鼻。可好!他竟发了昏,无缘无故带回这个太岁凶星,花的银两,足够他在紫云斋程老板那儿换回几块上等的「君房墨」。
  「不过让你磨个墨,你究竟要磨蹭多久?」想及,就令他觉得气闷。
  「小的不敢。不过,少爷,欲速则不达,书画琴棋原就为怡情养性,又不是在算帐本。」
  就是算帐,也要细细磨,细细推敲,反复计算,半点马虎不得。
  秦游方瞪瞪眼,一时半刻也挤不出话来驳。
  「算了!我自己来!」悻悻的抢下江喜多手中的墨石。
  他挽起袖,小心翼翼的研磨。墨身散发出丝缕若有似无的麝香。
  被那隐约的香气所引,秦游方怔了一下,举高手中的墨石,怔怔的望着。
  「唉!」竟摇头慨叹起来。
  又怎么了?
  江喜多面向正前,很快斜瞥他一眼。
  「可恨我生得太迟。先代制墨高人潘谷所制的墨品『松丸』、『狻猊』等,相传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犹不衰,被称为墨中仙品,我却无缘得见。」
  原以为他千喟万叹为哪桩,竟是为这等风花雪月之无聊事。
  江喜多不禁暗地翻了翻白眼。
  无怪乎秦府那些老太爷们要杞人忧天。
  「少爷,这墨便是墨,能研磨书写供人所用就够,何必讲究那么多。」
  「亏你也算腹有诗书,居然如此俗侩功利!」唉唉!秦游方连连摇头,轻蔑的瞥视江喜多。
  商贾之流重实用,有什么不对?
  「墨不仅是墨而已。你瞧这墨谱的图样,墨模雕刻得如此生动,花样如此精采,充满玄灵之气,岂是凡物俗品。再看这砚台,雕工如此精细,楼阁殿台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神态入微,可称得上是绝品!」
  不就几块漆黑的石墨砚台,瞧秦游方激昂的那模样,江喜多着实不以为然。
  「器具用品,首在实用。不能用的东西,根本没有实际用处,不是吗?」
  在秦府不过个半月,他二世少说光顾「紫云斋」六、七回了,每次都捧回一堆没用的破铜烂铁。
  「花了大把银子,我也没见过少爷用过那些墨石。」她指指摆在壁架上,根本是装饰用的成套墨品。
  更有甚者,小小一块砚台就值几十两银子,更别提那些上品的墨石。
  「上回您在程老板那儿花了近百两银子。百两耶!」她扳着手指一算道:「可整治几十桌上好的酒席,置不少十斤一品的茶叶,上等的绫罗绸缎,再不济,可以雇用多少运夫和伐木工--」
  「得了!」秦游方气结,一口喝断他的比手划脚。
  真是!周旁尽是些粗鄙俗侩之徒,开口闭口实利、用处,毫无半点文人雅士的风流!
  「去去!」他厌恶的挥手。「少来扫我雅兴!我当日真是昏了,无端花了白花花的银两,找个楣星触我霉头,还一身俗侩之气。唉!」
  江喜多识相的闭嘴。
  他二世醉心雅士之风,不齿他们这等只知「钻营牟利」的俗侩之徒,难怪一木竹筏一木竹筏的木料会搁浅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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