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门名花 第5章

  「多谢啦。」她回眸朝容灿嫣然一笑,身子已弹离船只大段距离。
  容灿奔至船头,只见那抹斑烂霞红的身影坠入几丈外的江中,好似燃烧的火浸透在浩浩江面,火焰忽地熄灭了,与先前使双刀的小姑娘相同,一入水中便再无踪迹可寻。
  生平首次教人这般捉弄,容灿低声诅咒,两道剑眉拧得老高,一股气梗在胸口不得发泄。下回倘若再教他碰上这妖女,他定要、定要……他定要……
  定要如何?一时之间想不出答案,容灿只觉心中无比厌恶,双手不由得使劲,船沿都让他捏出十个指印来了。
  「灿爷,玄风堂的人动了。」青天月道。
  玄风堂三、四艘木舟果真有所行动,见女子跃离大船落入江中,他们再无顾忌,以追击目标为要务,一干黑衣杀手朝她坠落的区域划进,边是搜寻,还需提防容灿这方的攻击,木舟顺江而下,渐隐入薄雾之中,不复可见。
  此刻,长江两岸仅剩容灿的船,原本停泊作歇的船只在炮击前走了大半,馀下的小半在炮轰开打後又走得精光,管他三峡险峻与否,总比一个不小心成了炮灰来得安全些。
  周遭又恢复本来的平静,夕阳落入山头,天际灰蒙,彷佛所有的光色都随著女子斑斓的身影消失不见。幽然江面,几只鸟儿低空盘旋,那艘残破的乌篷船随流水缓缓浮动,不知何时已飘近过来……
  容灿随意一瞥,眼神陡然炯厉,一个记号引起他全部的注意。
  刻在乌篷船的船身木板上,以五枚火焰组成五瓣花形--
  「滇门火焰花。」宋玉郎亦注意到了,道出容灿心中所想。他合起扇子轻击掌心,微微一笑,「这姑娘来头不小。」瞧瞧玄风堂追击她的阵仗,再加上这火焰花的印记,她在滇门之中想必举足轻重。
  滇门发迹於云南,以洱海、滇池一带为主要巢穴,门下原聚集了各部苗族,後来声势日趋壮大,已延伸至四川、贵州以及广西各省,门众广泛,加入不少其他部族,如白族、摆夷、罗罗等,话虽如此,目前滇门里居领导地位的仍多数为苗族中的菁英。
  「滇门苗女。」那女子衣袖、裙摆的刺绣是苗疆独有的花纹,镶在头巾上的珠翠、一身白底霞红,容灿若有所思地眯起锐眼,沉吟片刻又道:「滇门之中,谁使长鞭?」
  此话既出,船上的人莫不心中一凛,思及那苗女模样与方才打斗的情景,一个名宇同时浮现脑海
  「金鞭霞袖。」宋玉郎慢吞吞地吐出这四宇。
  金鞭破寂,袖色如霞,她在江湖上闯荡,博得如此名号。
  张胡子忽地地掌大笑,恍然地道:「原来是沐家小娃,哈哈哈!之前在苍山与沐老鬼斗上,那时她扎著麻花辫子,还是个小丫头,没想到几年不见,小丫头长成大姑娘啦!」
  「你何时惹了那只老鬼?」青天月浓眉挑高,斜睐著张胡子。他口中所说的老鬼指的正是滇门现任门主--沐开远,亦是金鞭霞袖的爹亲。
  张胡子搔搔浓密的落腮胡,撇了撇埋在黑丛中的嘴,「唔……陈年往事啦,也没啥,比试武艺嘛,到得最後我打了他一掌,他砍了我一刀,就这样。」
  他说得轻淡,两三句便带过,但船上的弟兄知他的脾性,不难猜出那场比拚定是凶险万分。
  张胡子伸伸腰杆,肚皮忽地打起响鼓,他哀声大叹,「眠风,变点东西来吃吧!我肚里饿、嘴上馋,不想想办法真会死人的。」
  「你还说,那坛子酒全入肚皮里,还不撑了你?!」念念不忘的酒香呵……
  「撑了我倒好,谁教天外飞来一支他妈的烂箭!」
  「是你没护好,美酒没啦,摔得半滴不剩。」
  张胡子吹胡子瞪眼。「老子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呀!说我没保护好,怎么不说说那个萝卜头,沐家娃儿一个笑,登时三魂少了七魄,一支竹筒火药就双手奉上啦!到得现在还转不回神。」
  罗伯特感受不到众人眼光扫射,蓝色眼眸满是迷醉,右手捂著心口,对著女子方才离去的方向悠悠地唱起歌来,那是他的「家乡情歌」,一长串的蛮话,除他自己以外没人听得明白。
  「天啊,这小子又要念咒,拜托谁去把他的嘴捂起来吧!」
  众人哀号,又是一番斗嘴。
  此时,眠风静静步至船头,将手中之物递上前。
  「灿爷,这是那苗族姑娘之物,该如何处置才好?」
  望住眠风掌心一只银环耳饰,容灿稍缓的眉再次皱起,那苗女以巧劲将它扫回,他并不接下,任它嵌在後头桅竿上,他的小厮却将它取来。
  「丢了。」烦。一口恶气梗在胸臆。他知道她的底,心头加倍厌烦,从没谁如此捉弄过他,之前的较量,自己武艺虽然犹胜於她,却占不了半点上风,比起心思狡黠、机警灵敏,那名苗女教人印象深刻。
  他衣袖轻扬,气劲卷起躺在眠风掌上的银环,那耳饰抛高起来,以顺畅的弧度落入江水之中。
  第二章--此间乾坤复乾坤
  过三峡又行两日,行船已至两湖地带。
  此次入内地,收得一批锡铁兵器,需尽速运往阎王寨,因此,漕帮众人下船补足民生用品,停留半日便继续乘船而下。
  但容灿却上不了船。
  在四川云阳与金鞭霞袖交手之时,他赤手空拳抓握对方长鞭,当下微觉掌心刺麻,未有多想,待入夜,身躯竟开始发烫,曾紧握金鞭的右手掌心浮肿淤黑,分明是中毒迹象。
  滇门擅使毒,天下皆知。於自身兵器上涂毒,原为江湖人士所不齿,但滇门行事作风向来随心所欲,视武林道德为无物,与之交手,容灿尚不知对方来历,见她身著苗族衣饰,亦要自己提高警觉,未料及那毒无色无味,入肤无痛无感,稍觉刺麻时已深植血肉之中。
  洞庭湖上,支流分杂,一只小舟划入偏僻水域,撑篙之人如识途老马般在愈趋狭浅的水面上缓行,过了两岸垂杨,一处以竹搭建的庭阁展现在前。
  舟上,手摇书处的白衣男子静静开口:「五哥已得知消息,正由东北赶来,这临水竹阁极是偏僻,别具清雅韵味,三哥可趁此好生休养。」他撩开拂至颊边的黑发,朝掌舟的少年微笑,「眠风留此为你打点一切,大船上的弟兄有张胡子和青天月领著,待此安顿好,我也会前去与之会合,三哥毋需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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