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第6章

  若不是因为害怕她过不了十六岁这一关,阿玛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把她藏起来。
  就算阿玛迷信了些、专横了些,也都是因为太爱她,不敢冒着失去她的危险。
  “我不要,是阿玛不对,他把我像犯人一样的关起来,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是阿玛看守的死囚,在牢里等日子,你知不知道呀!”
  大哥自由自在的,他怎么能够了解她的感受?他怎么能知道她的孤独,他怎么能体会她有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
  “我是为你好。”听到女儿居然把自己的爱护之意说成如此不堪,还说是他监守下的死囚,傅庚年是又生气又难过,“真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
  “那姐姐呢?你也为姐姐好,你关了她十六年,结果呢?她死的时候是恨你的,你也要我恨你吗?”傅兰馨激动的口不择言,“那不用等到我死,我现在就恨你,我恨你!”
  “你住口!”傅庚年气得浑身发抖,想也不想的就给她一巴掌。
  他重重的掴上她的脸颊,力道之大,让她单薄的身子转了一圈,然后踉跄的跌坐在地上。
  她低俯着头坐在地上,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面颊。
  屋里安静到了极点,傅庚年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是气愤还是懊恼的微微发着抖。
  他打了她。
  这个从小爱若珍宝,捧在手掌心呵护长大,他仅剩的女儿,他的心肝宝贝,他打了她。
  他的心像被鞭子抽过一般,火辣辣的痛楚着。
  那句她恨他几乎要让他心碎了。
  察葛兰氏飞快的抱住她,哭泣着,“小兰,别恨你阿玛,他太怕失去你,他怕到不敢让你飞出他的视线哪。”
  傅兰馨抚着脸,她第一次被阿玛打,一时之间难堪、屈辱和懊悔全涌上心头,但她不能被打败,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认输,那她就真的只能在留香园里等死了。
  她直起身子来,镇静的抹去眼泪,苍白的脸上看不到惶恐和沮丧,是坚强和勇气取而代之。
  傅天翼头痛万分的看着自己的小妹,她一向是个胆怯而柔弱的小女孩,但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她变成一个坚定而固执的女人!
  芳茉死了,兰馨也变了。她更加强悍的想掌握自己的生命、规划自己的未来,所以她不断的挑战阿玛的权威和耐性。
  傅兰馨轻轻的推开察葛兰氏,站起身来将落下的发丝掠到耳后,“大哥,我可以到碧云寺去上香了,说不定佛祖可怜我,会分我一些寿命。”
  看她失神落魄,似乎大受打击的模样,傅庚年的心都纠成一团了,“小兰……”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要保护她呀!
  傅兰馨拉着傅天翼倔强的抿着嘴。阿玛的这一巴掌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额娘,我先跟大哥去了。”她对跟上来的东莱和察葛兰氏说:“让我一个人。”
  “你……”
  “让她去吧。”傅庚年拉住她,看着女儿和儿子离开,沉痛的摇摇头,“就让她恨我吧,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她。”
  “王爷,”察葛兰氏一脸泪涟涟,“小兰她不知道你的苦心,不如你告诉她吧。”
  他叹了一口气;眼眶也跟着发热,“当年我把一切告诉小茉,百般告诫、千般叮咛的要她别动情,结果呢?适得其反,她更加好奇情为何物……终于、终于葬送了一条命。”
  他不能再冒险了,他宁愿把兰馨留在王府里,让她恨他一辈子,他也要护她周全,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他不能再失去仅剩的一个了。
  ***
  “大夫,你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傅兰馨看着软倒在地上的大夫,有些歉意的说。
  他才将药单开好,交给傅天翼去抓药,傅兰馨就从榻上摸了一根棍子出来,朝他脑后敲了一记,把他敲昏了。
  她把他拖到床下塞了进去,七手八脚的脱下自己身上的华服塞在包袱里,打散头发快速的编成一根粗辫,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顶帽子戴了上去。
  她踩上凳子,跳窗溜之大吉。
  阿玛既然这么狠心对她,她也不要当什么乖女儿,她要天涯海角流浪去,就算死在半路她也不怕。
  每年到碧云寺上香是她推一的出门机会,因此她都会作准备好开溜,像衣服底下一定穿着汉人男装,荷包里一定塞满银子和黄金、珠宝什么的。
  他们一到碧云寺,趁着阿玛和额娘还没到,她马上装肚子痛,让大哥去帮她请来大夫。
  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寺里的厢房里呼痛,退开下人回去跟阿玛报告这个坏消息,而大哥去抓药,她当然就趁这个机会走人。
  傅兰馨低着头匆匆忙忙的穿过偏殿,生怕给人认了出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转念一想,连忙伸手在地上抹了几把灰往脸上一涂,这样应该看不出来吧?
  她绕着碧云寺的围墙走,有些烦恼的发现王府的守卫还真是尽责,各个出口都派人站岗,不让闲杂人等进出。
  难怪大哥那么放心的把她放在厢房,不怕她跑掉。
  她有些沮丧的乱绕,像只找不到出路的苍蝇。
  “公子,请留步。”一个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她自然而然的回头去看。
  只见叫住她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开外,戴着西洋眼镜、留了八字胡的陌生男子。
  “叫我呀?”她伸手往自己鼻子一指,莫名其妙的问。
  “正是。”他颔首一笑,“‘公子’既然求了签,怎么不拿过来让小老儿替你解呢?”
  “什么签?”她哼了一声,手一挥,“没空理你。”
  她手一挥,袖子里真有一支竹签掉了出来,落到了老头脚边。
  他弯腰捡了起来,哺哺道:“是六十甲子戊寅签。”他转过身去,走进一间有些幽暗的房间。
  “那支签哪来的?”傅兰馨莫名其妙的翻了翻袖子,刚刚她在大殿里上香,经过签桶时随手拨了一下,不会因为这样就夹带了一根在衣袖的招上吧?
  她探头往房内瞧去,只见里面是成排的黑漆大柜,而男子拿着梯子,爬到顶端去翻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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