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 上 第22章

  “太子的意思是,若无害,就别赶尽杀绝了。”
  “妇人之仁。”她缓缓睁开双眼,“除恶务尽,该死的一个都不可放过,没涉入其中的,就安个罪名全都流放到太子名下的那几座铁矿矿山去。”
  春嬷嬷攒著眉,语气中有著不忍,“可……包括亲族,人数有数百人。”
  “将剩余之人送至东南盐场。”
  春嬷嬷惶然地睁大了眼,在那些罪臣的亲族之中,有一半皆是老弱妇孺,而他们在那等恶劣的环境之中,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就算是命磺点,他们又能撑过几年?
  “其心不诛,天下难平,造反不需理由更不需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尚存一心。”纪非决定将日后反叛的火苗自一开始就捻熄,“太子若问起,你就这么告诉他。”
  “……是。”
  “兰。”
  “小姐有何盼咐?”兰总管快步自门外走进来,差点就撞上隐身在室内,却一时分了心的皇甫迟。
  “陪我走趟天牢。”算算日子,她也该去会一会那名财神爷投胎的沁王了。
  “是。”兰总管虽不知她怎会突有这念头,但还是去准备联系太子的人手,事先打点好一切。
  皇甫迟不语地走出书房,先一步来到了纪府外头,等著更衣后的纪非登上非官家的马车,避人耳目地前往天牢。
  对于天牢的地理环境,与这儿又关了些什么人,初次踏进天牢的纪非完全不感兴趣,由兰总管领著来到了天牢最底层的黑牢之后,她站在牢栏外,看著里头在黑暗中待久了,因而一时难以适应火把丛丛火光的沁王,正一手半掩著脸,眯著眼看向她。
  “是你……”
  “很意外?”
  沁王冷冷哼了哼,“我只意外纪家竟能将你的小命看得这么牢。”
  他不在乎他不明不白的输在她手上的原因,更不想知道她是怎么将他扳倒的?
  皇甫迟两手环著胸,靠在墙上对那个诡异的凡人翻著白眼,颇想上前剖开他的脑袋,看著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
  “你太小看纪氏一族也太小看我了。”纪非不以为杵,转身盼咐,“来人,看座。”
  “不知未来的太子妃今日怎会屈尊驾临?”沁王不解地看著她坐在兰总管找来的椅里,一副闲适的模样。
  “我是来告诉你,你已不是沁王了。”她交握著十指,“另外,我有件私事找你。”
  “私事?”
  她沉沉的眼阵中闪烁著恨意,“你杀了我的两个堂妹,你让我伯父子嗣一人不存。”
  “那又如何?咱们不过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沁王嗤声笑著,末了又狠狠地瞪著有如九命怪猫的她,“只是很显然,纪氏一族的手段在我之上,至少我事前就没料到她们竟然是双生替身,不然我也不需费劲连杀两回。”
  “来人,取鞭。”纪非弹指向一旁交代,“不要打死他,就慢慢的打,慢慢的折腾,我就是要他痛。”
  兰总管愕然地张大了嘴,“小姐……”
  “打。”
  站在牢栏外,看著狱卒在纪非的令下,挥扬著长长的棘鞭,一鞭一鞭地往沁王的身上招呼,一同跟来的太子手下忍不住转首看向纪非,在墙上一支火把的跳跃光影下,人人所见著的,皆是纪非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庞,唯有皇甫迟看见了,纪非她隐藏在心底哭不出的泪。
  他知道,愧对纪尚恩与两名珍视的堂妹,是纪非一生也难以抹灭的憾恨,她永远也抚平不了纪尚恩心中之痛,她也弥补不起两名堂妹所为她牺牲的性命,她欠他们的……太多了,如不是他们,她活不到今日,可偏偏,她没法还。
  因此她必须给纪尚恩一个交代。
  最起码,这是她能给他的。
  当背后鲜血淋漓鞭痕交错的沁王遭人自墙上解了下来,伏趴在地牢内阴暗的地面上时,纪非站起身来到牢栏前。
  “方才忘了告诉你,我已送你一家三十七口上路。”以牙还牙的她面无表情地道:“这会儿,你可以好好体会体会我伯父当时丧女的心情了。”
  勉力抬起头的沁王愤恨地瞪著她离去的背影,随著她的远去,晦暗不明的火把也一步步地离开了地牢,远远的,火光下只能瞧见她长长的裙摆翻飞,再然后,一切又逐渐没入了黑暗里。
  回程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一路上闭眼休息的纪非深吸了口气,对著只有她一人的车厢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
  就近坐在她面前的皇甫迟讶然地抬起头。
  她揉著抽疼的两际,“出来吧,你这傻鹰。”
  “怎么察觉的?”皇甫迟现了形,轻柔地拉开她的纤指,冰凉的掌心覆在她的额上,让久未休息的她舒服不少。
  “气息。”只要有他在身边,她的四周就冷飕飕的,长年习惯下来,要她不发现也难。
  困扰她多日的头疼总算舒缓些了后,纪非张开双眼,看著好一阵子不见的皇甫迟,他还是记忆中的仙人样,不苟言笑的冰山脸也都好端端地摆著,让她觉得安心,也让她更加难受。
  皇甫迟淡淡指出她最不想承认的一点,“你明明不想杀沁王以外的人,更不想弄出个什么流刑。”
  她微偏过芳颊,头一回没勇气直视他那双诚实的黑色眼瞳。
  “我心中的想法,并不重要。”她说不想就能不做吗?按皇上的旨意,原本是全都要斩草除根的,流放至盐场与矿山两处,还是她积极争取来的。
  皇甫迟握住她那生满了笔茧与刀剑武茧的右手,却发现它早已不再似从前冰凉颤抖,她不再是山顶那个因害怕而需要他提供安慰的女孩。
  “花无百日红。”纪非张开了五指与他的紧紧相握,“皇甫,我不能永远不变,你亦是。”
  “非如此不可?”
  她露出一丝苦笑,“这是我的路。”同样也是她这辈子永远都不能赎的罪,她既被推攘著向前,她就得硬著头皮走下去。
  皇甫迟沉默了很久,忽地收紧了掌心。
  “我可带你走。”
  她别开眼,“你很清楚我不能走的原因。”
  “你真要嫁给那个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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