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之谕 第6章

  「石头?」她走至他的身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啊?」毕筷不动的石中玉茫然地眨眨眼。
  「你在发什么呆?」她边问边替他拿掉脸上的饭粒。「心情不好?」平常这一桌饭菜,总是没过多久就被有只饿虫住在腹里的他给扫光了,而他今日却破天荒地吃吃停停……这实在是有违他的本性。
  「没有。」他撇撇嘴,将筷子往旁一搁。
  「没有的话你就不会损着潇洒哥玩了。」早把他个性摸透的爱染,不相信地坐在他的身旁,「说吧,今儿个进宫时发生了什么事?」
  石中玉兀自挤眉皱脸了一阵,在她那双看透他的眼眸底下不得不吐实。
  「我大老远押回来的广乡侯死了。」他两脚才踏进家门,就听携云说广乡侯从紫荆王府给抬了出去。
  「死了?」爱染马上联想到这会是谁干的好事,「又是紫荆王亲审?有问出什么吗?」
  他挫折地以指梳着发,「就是没有我才呕。」干嘛老爱玩严刑那一套?好好的问不就成了吗?
  「还有呢?」她伸手摸摸他的脸,总觉得他还是一脸的烦躁。「只是这样的话,你不会心情差得只吃一桶饭,还发生了什么事?」
  石中玉自怀里拿出一根羽毛,「妳看过这个吗?」
  「没有。」她好奇地接过,「这是什么鸟的羽毛?」
  「谕鸟。」这就是害他晚膳吃不下的主因。
  谕鸟两字一进耳,爱染立即惊讶地站起身,有些不置信地再看了看手中的羽毛。
  「难道说……」
  「果然。」石中玉看了她一眼,把她拉回身畔坐下,「妳也听过南风之谕的传说。」
  「谕鸟今日出现了?」
  「一口气飞来了三只。」他懒洋洋地朝她亮出三根手指头,「第一只谕鸟在传完神谕后已死,另两只则是在开口前就已被我们给拦下。」
  爱染这才明白他为何会一反常态的原因,对三道来说,谕鸟现身,这代表着神道即将复苏,但对帝国来说,这却是十足十的坏兆头,只因一旦三道重振声势,那么中土的人子必定会受到莫大的影响,若是情况再坏点,只怕中土百年来的安宁都将被催毁。
  「听老一辈的人说,谕鸟在瑶池领了神谕后即来人间报讯,而谕鸟一生只受一个神谕,说完神谕即死。」他拿回那根羽毛,把他听来的传说再问一回:「是这样吗?」
  「嗯。」
  他迟疑地问:「那妳认为谕鸟所说的神谕,有几成可信度?」
  她轻耸着肩,「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三道的神子们对此深信不疑。」对失去神祇已有百年的三道而言,这个南风之谕,简直就是个重返中土的征兆。
  「那好,这下可麻烦了……」他烦不胜烦地长叹一声,两手插进发里将它搔成鸟窝似的乱发以发泄心情。
  先是前阵子各域各郡接连发生小叛乱,好不容易才摆平了它们,现下又来了个什么谕鸟,上天是嫌他们日子过得太安宁吗?偏偏他们四域将军里,又有紫荆王与孔雀这两名好战分子,只要是听到一点点有损皇帝的风声,或是任何一点关于三道的消息,哪怕半夜他俩也会出兵打过去,就在谕鸟带来了天孙与女娲的消息后,依他看,那两个家伙绝不可能像他一样安坐在家中啥都不做,而是赶在皇帝开口,以及百姓都知道这回事前,先一步剔掉这根刺在肉里的隐忧。
  「怎么了?」兀自皱眉烦恼了好一阵,却都没听见爱染出声,他纳闷地抬首看着她那张沉默的脸。
  一言不发紧盯着他瞧的爱染,忽地瞇细了眼。
  「把衣服脱了。」
  「这么大胆?」石中玉张亮了一双眼,喜出望外的问。
  她挑高黛眉,「脱不脱?」
  「脱,马上就脱!」他乐得完全忘了先前在烦恼些什么,动作快速地剥下身上的朝服。
  但就在他兴匆匆地想脱个精光前,已经去提来药箱的爱染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并换上了一副不快的表情。
  她锁紧了眉心,「你受了很多伤。」他身上的这些伤,八成有一半是在战场上不注意给伤的,而另一半,则很可能是他私底下又同携云或握雨打了什么赌给玩出来的。
  「心疼吗?」眼见她这么在乎,打着赤膊的他,兴高采烈地伸长了双手圈住她。
  爱染侧首冷瞪他一眼,二话不说地转身打开药箱,动作熟练地找出药杵与臼。
  「其实妳很舍不得吧?」没看出她心情的石中玉,还一脸幸福地偎在她的身后,频频以脸颊蹭着她。
  爱染手中紧握着药杵,在加入了几枚药叶,与几块她炼好的药石进去后,一下比一下用力地舂着药。
  「哎呀,做人何必那么别扭呢?反正这儿又没别人,妳就实话实说嘛。」不会看脸色的石中玉在她耳边呵着热气,还伸出一手偷偷拉着她腰间的衣带,「其实每次我出门后,妳都偷偷的在担心我是不是?」
  「你知道就好!」气得心火直冒的爱染,转身用力抓着他的乱发怒吼,「下回你要敢再伤得到处都是,看我还让不让你进家门!」也不想想她是被派来他身边做什么的,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向皇帝交代?
  他不满地拧起浓眉,「这么凶?」
  「就是这么凶!」她依然气势惊人地以鼻尖顶着他的鼻尖。
  「好好好……」石中玉连忙举起两手讨饶,「妳凶妳凶,凶不过妳行了吧?」算了,就算他俩吵掀了房顶,十次里有八次吵输的都是他,好不容易才能回来见她一面,让让让。
  占了上风的爱染以眼神喝令住他不准动,随后取来已捣好的伤药,特殊的药石气味,在她将伤药一一敷在他胸口上时,淡淡地飘浮在房中,初闻时有些刺鼻,但久了后,却又觉得芳霏沁人。
  这感觉,很像她。
  这般静静瞧着她,先前所有烦躁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沉淀了,他低首看着全神贯注为他抹药的爱染,她那沾了伤药在他伤口上小心抹药的纤指,轻柔无比的动作似怕为他添了半点疼似的,在胸口因药性而感到有些灼热时,她便凑上前轻吹为他散热,这让他不禁屏住气息,仔仔细细地瞧着这张许久未见的容颜。
  不同于中土人的面貌,来自他地的爱染,肤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抬起一掌轻抚,另一掌则是自她的腰际往上挪移,穿过她色泽比常人还要墨黑的发丝,将掌心贴合在她的背脊上,而后轻轻施压,将她按得更靠近他,交织在他俩间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倏地变得有些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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