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转生 第32章

  打从喝起酒起,全副心思就只在自己身上的天都,在醉惑人的酒香中,无言地聆听着窗外不断的雨声,一张张面孔在她的眼前来来去去,虽然面孔不尽相同,相同的却是他们眼中同样的期待。
  不会有人知道,在她王女风光的背后,躲藏着的,只是一个自卑的段家幺妹,因永远都有人赶在她的前头,偏偏她身旁的人们,却总要她去抢第一。
  当年她初入神宫习法时,已成为雨神的雨师,曾在众后补之中拉着她的手对她这么说。
  「妳有成为雨神的资质。」
  至今她仍然记得雨师当时对她的赞赏与信任,只是身为王族之人的她,终究还是达不到王姊们的期待,她亦无法按照雨师的希望,与雨师一般成为雨神守护地藏,就在她看清这事实之后,她放弃了竞争雨神,从此不再习法。
  放弃习法后,不让她离开神宫的雨师,在她的要求下,转而让她习舞,数年后,神宫里上一任的舞姬,曾以欣慰的眼神看着她。
  「妳能成为地藏百年来最棒的舞姬,只要妳努力,妳定能超越百年前的絮咏。」
  这回她的对手,不再是个活人而是个死人了?她哭笑不得地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超越那个曾伴随着女娲的神婢絮咏好取而代之,但就在女娲迟迟不转生返回地藏时,众人开始对年年跳奉神舞的她感到失望,因她没能像絮咏一般伴在女娲身侧,也无法召唤女娲返回地藏,因此这一回,她放弃了再当一个空有美妙舞姿却毫无用处的舞姬,从此不再跳舞。
  离开神宫后的她,迁出地藏来到了迷陀域,刻意想藉由新的环境让她的人生从头开始过,她开始去做些以往她想做却碍于身分无法去做的事,试着藉由各种方式来肯定自己的存在,然而在这时,段重楼却出现在她的面前,用大失所望的口气问着她。
  「为何妳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从前的妳不是这样的。」
  在这句话里,天都心酸地发现,她辛苦为自己建立起来的自信,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因她太在乎他人是如何看待她,即使她已离开地藏了,她还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她并没有从他人的心底真正的走开过。
  只是,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她很想亲口问问那些对她期待甚高的人,你们究竟想要我成为什么模样?究竟还要她花多少个年头和青春,才能满足他们的期待?万一他们又发现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呢?他们是不是又要已经筋疲力竭的她再次努力,再一次去做那些她不可能达到的事?
  这一生,每个人都造了个模子想将她放进里头,每个人都希望她成为他们期望中的模样,每当她达不到他们的期望,只能居次时,没有人嘉许她的努力,他们不是为此感到惋惜,就是认为她没有全力以赴,对她来说,就算是居次也无妨,毕竟那也是一种光荣,然而她所以为的光荣,却和他们所认为的成就相差甚远,在他们的眼中,永远都只有第一,若是达不到,就要已到极限的她再努力去达到,就像雨师一样,明明地藏就只能有一个雨神,可甚爱地藏的雨师,却强行要她这个无法布雨只能行露的雨神后补,继雨师之后再成为另一个雨神。
  但在一味地责怪她是个总是轻言放弃的人时,为什么从没有人能够站在她的身旁,去了解一下她这总是居于次等的心情?为什么总是因为她做不到,就全面否定她的存在?
  整个地藏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明白,那人人簇拥时的热络,与人潮散尽后的寂寥……
  掩耳无效,再也受不了门外客栈老板的哀号声,再次打开门拿出一锭金子砸中老板俊,已经扔过好几回金子的廉贞,拎着房内最后一坛被她喝得只剩一半的酒坛,坐在她的面前与目不斜视的她面对面。
  「妳闷不吭声很久了。」他伸手扳扳酸涩的颈子,「有心事就说吧,不然我就白灌妳那些酒了。」
  心神都在往事里打转的天都,回神定定地瞧他一眼,而后歪着头问。
  「你要我做哪个我?出云吗?」现在想来,他也是一个期望她能成为某人的人,与他同行的这一路上,她都不知已经听过多少回他的数落,也不知看过几回他脸上的失望。
  她虽问得没头没脑,但光看她心事重重的脸庞,并想起了先前雨师曾说过的话后,虽不太清楚来龙去脉的廉贞,还是能摸清这张脸庞上的那份落寞,究竟是从何而来。
  到底曾有多少人希望她成为他人眼中的期待?他有些不忍地看着她,感觉她像是找不到一双能够肯定她的眼眸,而此刻看来全无自信的她……就像个陌生人似的。
  「我曾这么想过。」他叹口气,伸手拿走她手上已喝空的酒杯。
  「现下呢?」她心灰意冷地问。
  「妳只要做妳自己就成了。」他忙着收拾一地她制造出来的狼藉,在经过她身边时,还用指推了推她的鼻尖。
  呆坐在原地的天都,不解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过了许久后,感觉喉际有些紧的她,深吸了口气再问。
  「为什么?」
  廉贞不甘不愿地撇过脸承认,「因为绣花鞋总比自责内疚来得有趣。」
  在他那张她曾认为太过惹她厌的脸庞上,所出现的,除了不情愿的表情外,还有着承认她的目光。这么多年来,每次与他人相较之下,总是败下阵来的她,就像是打了一场太久的仗,失败了无数回后,头一回有种获胜的感觉,或许这句话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但他不会明白,这话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谢谢。」她吸了吸鼻尖,掩饰性地将头垂得低低的。
  也装作没看到的廉贞,只是忙着收拾满地她喝出来的战绩,免得他今晚得睡在一堆酒瓶与酒坛里,并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可能要再喝上几百年才能喝出她那等的奸酒量。
  「喂,妳还行不行?」当一扫整晚郁闷的天都又伸手去拿那剩下的半坛酒时,他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
  她一手紧握着拳,说得一脸认真。
  「这辈子我还不曾醉过。」打小就陪五个酒仙级的王姊一路喝到大,她有信心不会喝输任何男人。
  「有没有搞错……」白白浪费这些酒的廉贞,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啥好值得骄傲。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心满意足的天都,习惯成自然地往后一躺,而早已摸透她这种习性的廉贞,则是叹息地伸出一手接住她,把她的脑袋移师至他的腿上。
  「妳已经完全放弃当个女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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