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夜话 第6章

  「这么想知道是谁干的,那就去问陛下。」已经接受事实的月渡者,邪邪朝他一笑,一点都不打算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与陛下有关?」
  日行者煞有介事地点了个头,「大大有关。」
  什么都问不到,也不知来者究竟是何人,碰了一堆软硬皆有的钉子后,石中玉就只能站在原地想不通地抚着下巴,而一旁的阿尔泰,则是在此时走上前,再问了个石中玉疏忽的问题。
  「我只想问,孔雀要到何时才能回来?」他可不能死了一回后又再死过一回。
  突如其来的沉默蔓延在显得空旷的殿中,兀自思索了一会后,日行者与月渡者互视对方一眼,而后,无止无境的叹息同时自他俩的口中逸出。
  「这就得看她的心情了。」
  第二章
  景物揉合又分离,人影飘远又飘近……乐天的泪眼……宫垣盛怒的脸庞……马秋堂眼中的错愕……
  一张张他所熟悉的面孔朝他压下,压得他几乎就快不能喘息,细细碎碎的招魂铃声沉淀在他的脑海深处,离火宫飘扬的白纱,似乎也曾轻抚过他的脸庞……
  他不是死了吗?
  猛然睁开双眼的孔雀,脑中一片空白地直视着顶上绘有八十夜话故事的宫顶,在那八十幅皆被绘成图画的故事里,每一个人物,皆唯妙唯肖,仿佛随时都可能自画中走出似的。
  他知道八十夜话这故事,进宫第一年,他曾在内宫的某具大型屏风上见着这幅,不知陛下是打哪找来高人所绘的八十幅巨画,在这一幅幅图画里,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有的,是心愿,有的,是风光,是悲喜忧伤,有的则是沙场光荣与深阖春怨……在这凡间里,人生百态几乎都被网罗收进了这八十幅图画里。
  他最记得的是,听人说,每一幅画,都是在一个夜晚里快笔完成的,因此这八十张图,又被称为八十夜话,可其精湛度与在细节上的拿捏,又绝不逊于任何需花大把时日才能完成的画技。
  听人说,八十夜话这幅可以是意气风发、也可以是儿女情长的画作,是出自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那位小画师只画了八十个夜晚,就将这世上种种近百相都给画进去了,让每个瞧过的人,在画中找着了自己的影子时,莫不泪湿满襟。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那画师笔下的其中一夜里?
  微微的刺痛感自背后与胸腹间传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具石床上的他,侧过首检视自己。
  嗯,手脚无缺,不过胸口有着一条长长的斧痕,想必这是马秋堂当日留给他的纪念品,就如同背后的那一条斧痕也是。他试着坐起身运气,讶异地发现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他还以为雨师那片箭雨一下,他就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没想到,天,还是无绝人之路。
  只是,他在哪儿呢?
  四下一片幽暗,看来不像是地狱也不像冥泉,他小心地下了床,在四处走了一会.没看见什么出口,也没见着什么大门,倒是在他的面前,有座以石砌成的迷宫,一路自此蜿蜒至黑暗的尽头,偌大的地底中,人声也无,陪伴着他的,就只有地底偶尔路过的风声。
  两旁一座座照亮的宫灯安静地提供着光芒,他回首看向方才所躺的床,在那上头有柄与他的百钢刀类似的大刀,他拿来手中握了握,觉得与他的那柄相差无几,而在他觉得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刀掀起刀风,朝眼前的这片迷宫使出他的看家本事——破空斩。
  大地文风未动。
  除了气息有些凌乱的孔雀外,地底的一景一物,丝毫未受他的破坏,他不信邪地再次扬刀再砍一次,这一回,虽是有动静了,但那也只是迷宫的石墙上被划裂了一小条裂缝而已。
  这是什么鬼地方!
  救他的人是打算把他给困在这个鸟不生蛋、太阳不放晴的黑域里吗?
  粉色的裙襬自眼角一闪而逝,孔雀立即回首追上,定眼一看,跑在他前头的看来像是提着灯笼的宫女,他立即追上,可也不知是她的步伐太轻盈,还是他的伤势未愈,追了好一阵就是没法追上她,就在他已然接近她,即将要逮着她好问个明白时,那女人却在一旁的石墙上一按,接着石墙便出现了个暗门,在宫女一走进里头,石墙马上恢复原样,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什么开关或是破绽。
  他索性再拿起大刀,决心以蛮力战胜一切,只是就算他连破空斩都使上了,眼前听见的一切,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改变,仍旧坚持着它们原有的样子。
  深怕自己将会被困在这.孔雀忙着想找出离开这的方法,这时他转身看见了一幢造型精美,灯火辉煌有若白昼的楼阁,而在底下的门外,则站了两个男人,面色一黑一白,生得有点像来自阴间的黑白无常。
  他的视线越过他两人,落在房里坐在书案前,正执笔在抄些什么东西的女人。
  好像是发现了他的注意,里头的女人转首看向他,并朝他嫣然一笑,他才想上前问个清楚,门前那两个黑白无常马上堵住他的去路。
  孔雀先是看了看他们的衣裳,确定他们也是帝国中人后,他顿时有些笃定。
  「你们可知我是谁?」
  「知道。」南斗扫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直述,「不就是陛下跟前当红臣子、魅力超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双桃花眼吃遍天下女人、全朝男人视为公敌的孔雀大人?」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都有。」另一个白无常则比较喜欢简洁又诚实的说话。
  孔雀打量了他们一会,以指比向他们。
  「你俩是看门的?」
  「好说。」
  「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那得问过我家主子再说。」两人齐手指向屋内的自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谁?」透过窗棂看去,里头女子的容貌虽不甚清楚,但他确定他这辈子应当没见过这个女人。
  「不便奉告。」南斗很爽快地打回票。
  他拐了个弯再问:「你们是谁,她又是何人?」
  这一回连答都没人愿答。
  「不能说?」家教这么好?
  南斗只是指向门口旁的水缸,「主子说,待你写完那一缸,她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让路。」他理都不想理那一缸水,就是要和这地头的主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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