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 第25章

  「别怪她……」她费力地推开他的怀抱走至厅中,几乎无法忍受他在这时再碰她。
  他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已空荡的双掌,「堤邑……」
  辛无疚马上咬住这个机会,「堤邑,跟我回去。」既然女儿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看 清怀炽是个怎样的人了,他更有权利将她要回来。
  但堤邑却站在厅中不动,完全没有准备该怎么来面对两难的局西。
  「还不走?」辛无疚瞪着她生根的双足。
  「我……」她语气颤颤地启口,思绪摇摇欲坠的,没有一个可攀附的方向。
  「你是我的妻。」怀炽站在她身后缓缓地说着,声音里藏着一抹忧伤,「你忘了吗 ?」
  因为他忧伤的音律,堤邑忍不往回头看他,而他迎向她的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 充满了会让她轻易陷入的十里柔情。
  他们……要她选择吗?可是,他们怎可以这么残酷?他们是希望她怎么选择?
  此刻的她,是个站在路口的人,往前一跨,就将是海角天涯永不能回头的棘路,而 她,还要承受着妇德的鞭笞;若是回过头走回去,心中那因他而不能愈合的缺口,又已 经百孔千疮,并且还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一辈子。
  喉间极度焦灼哽咽,泪水在眼眶里苦苦徘徊,她试着想启口,却发不出声,她知道 ,她必须说些什么,可是她更怕在开口了后,无论说什么、无论选择了谁,她都将后悔 一辈子。
  虽然,过往的种种犹如轻烟,更像一声叹息,在转眼间便过去了,什么都覆水难收 。
  现下,她可以重回父亲的怀抱,摆脱过去的一切和伤人的旧情,重新做人或是另觅 新情新婿,再将整座天地换个颜色,而后在无声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的忘却这个深扎在 她生命里的男人。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她收不回来的不只是过往,在怀炽身上,她收 不回来的,还有她曾倾尽全部的爱。
  欲窒的气息,在对峙的三方中不断地累积,怀炽等待着,辛无疚也等待着,而在这 两名男子的眼中,堤邑都看到了心碎。
  为什么情字会让每个人都心碎?无论是亲情或是爱情,是不是只要与情字沾上了, 就注定将有此下场?
  沉默悬者至顶点后,辛无疚赤瞪着眼,额上青筋直跳,不敢相信她竟因爱而盲目至 此,看不穿、悟不透的在犹豫。
  他忍不住暴喝:「难道你还不明白他只是想利用你?」
  「我明白……」堤邑极力将眼眶中的泪珠压下去,抖颤地握紧拳逼自己把话吐出, 「可是,他是我的夫。」从过了门之后,她就已经不再是辛家的人了,纵使是死,她也 是皇家的魂。
  他用力拍着胸口,「那我这个父呢?」
  「爹……」她艰辛地唤,眼中泪影浇浇。
  「在家从父,出了阁,她本就该从夫。」怀炽走至堤邑的身后,伸出双臂将她圈进 怀中拥紧,不容实疑地迎上辛无疚的目光,「她是我的妻,谁都不许从我的手中夺走她 。」
  「你真的要他?」辛无疚无法接受,觉得自己在官位被夺走后,又再一次地被剥夺 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我不能选的……」她能够选择的时分早已错过了,早在春日来 临时,她就不该在盛开的桃花树下遇见他,而那时,她也不该选择把心给赔上。
  沉默忽地降临在辛无疚的身上。这次,他败得彻彻底底,什么都输了,就连血脉相 亲的女儿—也要背叛他……长久的静默过后,他抬起头来,眼中有着不回头的决绝,「 咱们父女,就到今日为止,此后,再无瓜葛。」
  「爹!」堤邑忙不迭地自怀炽的怀中挣开来,直要追上辛无疚疾行离开的步伐,但 脚边的罗裙一绊,令她不住地往前倾倒,而迫在她身后的怀炽,则急忙将她揽回怀里。
  低首看着怀里泪水恣意奔流的她,怀炽不舍地在为她拭泪时,发现她的眼神有些迷 离,而他掌下的温度似乎也更高了些。
  他回过头,「天海,快去请大夫来。」
  冷天海沉重地叹了叹,无奈的在这深更夜半的时分,去把方送回去的大夫,再从被 窝里挖起来再将他打包带来这里。或许,干脆在府里弄间客院好了,因为照眼前的情形 来看,往后怀炽将会很需要大夫也说不定。
  辛无疚离去的背影,一步步地,被吞噬在浓重的夜色里,堤邑偎靠着不肯放开她的 怀炽,断了线的泪背叛了她的双眼,不可抑止地逃离眼眶坠落,在落地时,成了一朵朵 的泪花。
  她气若游丝地低喃,「你怎么可以……」
  「你说什么?」他听不清,忙将她更抱近自己。
  「你怎可以将我变成一个有罪之人?」她迎上他的眼,眼底满是憾痛。
  怀炽怔住了,「有罪?」有罪的人怎会是她?再怎么样都有他挡在她的面前,她不 该接受一丝一毫的风雨。
  她幽侧地闭上眼,「是的,我有罪。」
  此时此刻,堤邑终于明白那日怀炽为何要带她去看烟花,也明白了怀炽会选她为妻 的理由,那些从前她所理不清的心事,此刻她全都洞悉明白。
  他爱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文采,他爱的是她的身份和地位,藉由她,他可以将他 人伤得更深更重。如果伤人是一种罪愆,而他的双手也已沾满了罪孽,那么,她的罪比 他的还深,因为她是助他的创子手,她有罪的,她与他同罪。
  环首看向四处,堤邑的眼虽有些迷茫,但她却觉得从没像此刻这般看清世界过,现 在的她,看清了她所处的地位、所站的位置,在她的双足下,是个进也不是退也不得的 绝处,夫家的人视她为弈子,在利用完她后,她将不知再如何自处;而父家的人,则视 她为叛徒,斩断了血脉亲缘,留下孤单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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