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 第64章

  菲利对威廉谈过依兰一次,言谈之间显然非常痛苦。
  "她好漂亮。"他望着远方说。"她生病时妈咪拿不到药,所以她死了。"威廉体会到他口吻中略带着谴责,却不明白这是什幺缘故。难道他把妹妹的死怪罪于母亲?但是这太不可能了,他应该知道他的母亲会拚尽一切拯救女儿……他知道吗?威廉纳闷的想。
  菲利偶尔也会提及乔兴。他说的不多,不过分明感觉得出这孩子喜欢他。威廉也很感激这人善待他的孩子。莎拉从未提过乔兴,而在威廉问起时,她只说他是个大好人,为人正派。这一年他们一起庆祝威廉母亲的九十大寿。她愈来愈了不起,尤其是在威廉回来以后,她的身体更好了。
  他们的状况都极佳。但是不容置疑的,他们都承受过许多损失……失去时间、希望、他们深爱的人,尤其是依兰。威廉几乎一去不复返……乔兴出现又远离他们而去。不过他们现在都在恢复。偶尔,莎拉担心受伤最重的会不会是菲利。他的最初六年没有生父,现在才开始和父亲建立关系,这对他并不容易。他失去了乔兴……以及永远忘不了的妹妹,至今尚在追悼她。
  "你很想念她吧?"有一次他们在树林中散步时,她问菲利。他点点头,抬起痛苦的双眼注视母亲。"我也想她,甜心。"她紧握住他的手,菲利移开视线不吭声。但是他眼中的涵义威廉却明白了,而莎拉尚未弄明白,菲利责怪母亲坐视妹妹去世。依兰缺乏药品都是她的错……一如乔兴的离去,她也有错……菲利不懂她做了什幺会让他的生命充满那幺多灾难……但是他知道她做了某些事。可是他在韦特菲堡很快乐。他骑马、散步、陪奶奶,并且开始一点一滴的了解威廉。
  他们直到春季才返回法国,此时威廉对一切都重新恢复了控制。他也对失去两腿颇能认命,体重回到正常标准。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白发。他才四十二岁,在战俘营的折磨却使他像个老人。连莎拉也比战前严肃不少。他们都付出了惊人的代价,包括菲利。他是个古板的小男孩,离开韦特菲堡使他非常不悦。他说他想留下来,不过他的双亲当然驳回了他的要求。
  威廉踏上莫斯堡时哭了。它和他记忆中完全一样,也正是他一再梦到的家,他唯有搂着莎拉哭得像个孩子。堡内堡外焕然整齐,艾梅和她的母亲精心的维持它。而莎拉将这座城堡交给艾梅将近一年了,一切都恢复得几近完美。四处没有一丝驻军留下的痕迹,艾梅雇了大批人手清理内外,以便迎接韦特菲公爵全家的归来。
  "这里漂亮极了。"莎拉恭维艾梅道,艾梅很高兴。以她的年龄,她实在相当成熟,她今年才二十三岁,经营手法却有模有样,各种细节都不忽略。
  莎拉当天下午带威廉去看依兰的坟,他来到小小的坟前时哭得好不伤心。在他们回到主屋途中,他问起她德国人的事。
  "他们在这里的时间很长。"他随口说。"居然没有造成多大损失,实在教人意外。"
  "指挥官是个好人,对他的手下管束得很严。他不比我们喜欢这个战争。"威廉闻言挑起一道眉毛,
  "他对你这幺说过吗?"
  "好几次。"她答道。不大明白他怎会问这些话,从她的声音中她听得出他在担心。
  "你和他是好朋友吗?"他不经心的问,知道菲利时常提起这件事。他有时候真担心他的儿子,他似乎比较喜欢那名德国军官,而不是喜欢他的爸爸。这对威廉自然是个打击,但是他能了解。而当莎拉此时注视他时,她明白了他这些问题的用意,她转过身面对轮椅中的他。
  "我们仅仅是朋友,威廉。仅此而已。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许多事情在这几年中发生……依兰出生。"他决定对他坦诚,这是她一向的作风。"他接生了她,还救她一命,否则她一出生就会死。"最后依兰还是死了,所以此事说出来已无多大关系。"我们一起共同度过了四年的艰苦岁月,很难把它一笔勾销。但是如果你问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毫无改变。"
  他接下去的话令她吃惊,而且升起一股寒意。
  "菲利说他离开时你吻了他。"菲利不该对他爸爸说这些,他或许不懂或许懂。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幺回事。打从依兰去世、乔兴离开,菲利总是在生她的气……而现在他更是愈来愈退缩。他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他们都一样。
  "他说的没错。"莎拉安然道。她对威廉不必隐瞒任何事,她要他知道这件事。"他是我的朋友。乔兴也恨希特勒的暴行,他保护我们的安全。他离开时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如今他是生是死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希望他没事。我和他吻别,不过绝对没有背叛你。"泪水缓缓滑落她的脸颊。她说的是真话,她对威廉一向忠实,菲利不该让威廉吃醋。
  她知道菲利讨厌她亲吻乔兴,也恨她让乔兴离去。他对许多事情含怒带怨,她只是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她倒是很高兴能告诉威廉实情,她没有背叛他。这是使那些个寂寞岁月值得的唯一理由。
  "我很抱歉问了你。"他歉疚地说。她跪在他面前捧住他的脸。
  "不要抱歉,你没有一件事不能问我。我永远爱你,从来没有放弃希望,也始终认为你会回家。"他从她的眼中看得出她的心,以及她对他的爱。
  他叹息一声,为她的话松了口气,他也相信她。菲利告诉他时他吓得半死。不过他也知道这是菲利惩罚父亲离他而去的一种方式。"我也没想到我还回得来。我一直对自己说我会回来,再活一个钟头、一天、一个晚上……但是我从未想到我会活下来。许多人没有熬过来。"
  "他们是一个禽兽不如的民族。"他在他们回主屋时对她说,她不敢表示乔兴不一样。反正这场戏争已经过去,这才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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