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叛变 第6章

  中年妇女看着留衣,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她的眼泪。
  她静静地在留衣的身旁坐下来,将她的衣衫轻轻打开,托盘上放着的是一罐药水似的白瓶,中年妇女一边将药涂抹在留衣手上及身上的淡淡青淤,一边对着留衣温柔地说话。
  “我叫莞庆,是这个家的家宰。昨晚醴骁少爷吩咐过,从今天起,这幢宅园将自由供小姐使用。今天天气很好,小姐想吃点什么?如果没什么胃口,不妨先喝点桔茶开开胃吧!朱国盛产的桔果前些日子才刚刚送到,还正新鲜,小姐觉得如何呢?”
  莞庆的声音像带有一股安定的作用,巧妙地安抚了留衣满怀的不安和委屈,她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抱着自己身体的双臂不住地颤抖。
  还是忘不了——睁开眼,就会想起一幕又一幕的丑恶画面。
  那双金色的残酷眸子,那具高大压迫的躯体将自己的身躯紧紧地锁住,紧紧地锁在这个逃也逃不出去的记忆笼牢里。
  她好恨他!好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愚蠢的是自己匆促的脚步与无知的行动,是她将自己推人再也无法挽回的地狱里,活着根本是为了惩罚她自己,让她清清楚楚、时时刻刻都要为自己的愚行后悔难当!
  “那喝杯蓉茶吧!蓉茶热甜,可以让小姐的身体温暖些,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莞庆这就为您把蓉茶端来。”
  “不用了。”留衣泪眼潸潸,叫住莞庆,下了床,随便找了件衣衫换去身上的睡袍。“我要走了,这屋子哪儿是大门?”
  “小姐!”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他带进这个屋子,尽管昨夜可能有过什么,可是过了一夜,就已经什么都没了。”留衣忍着痛,忍着委屈受辱的眼泪走向莞庆。“我不会待在这里,这里也不是我的家。请你告诉我哪里是大门?我该从哪儿离开?”
  “小姐——”莞庆叹了口气。“小姐,您哪儿都不能去。出了宅子后,您就会成为重金缉拿的赏金犯。幸峨侯已经下令要将介王的所有遗族全数处死。在逃者,则以重金追缉。您是介王的王女,名字和容貌此刻大概已经流到赏金猎人的手中了。如果一出这宅子,只怕您是活不过三天的。小姐,少爷的行为,做下人的我们,是没法儿干涉的,但……”
  “但什么?你要说他没有错吗?要说他不是有心的吗?我的心怎么被撕裂的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永远忘不了!忘不了自己是怎么度过昨夜的——”恨意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夜之后,她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与自己血脉联系的亲族、失去惟一仅存的一点点自尊……身为介国王族遗孤的她,此后无处可去,却也无处容身。
  怎么忘得了?!
  泪水覆满了留衣的脸庞。
  “小姐!有些事我们一辈子也无法用肉眼看清它的真实……”莞庆看着她。“莞庆不奢望您会原谅醴骁少爷,有时候恨反而会让人更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改变一切的机会。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话,不妨就带着恨意,好好恨着醴骁少爷活下去吧!”
  第三章
  介国王都“栖澜”是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商业大都,这里充斥着诸世各国的行旅、商铺。
  自从幸峨都幸峨侯的都师攻破这座美丽的都市以后,如今放眼望去,处处呈现破败之象,视线所及之处也全是持剑带刀的士兵身影。尽管如此,肃然的景象却好似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城内的交易,甚至连百姓的脸上都对这些士兵抱以相当和善的态度。
  在介王在世时,王都栖澜虽然一片繁华景色,但在繁华底下却隐藏了朝官与王师的种种劣行。相较起幸峨都幸峨侯领兵杀王之后的百废待兴,至少重整的“希望”似乎是可以期待的。
  近午时的市街上已经不太见得到流动的商贩与路人,日正当中的艳阳照得栖澜的石板地面一片烧热,忽然,一名有着稀异金眸的男子出现在市街上。
  男子身穿银犀锁甲,腰系长剑,走过之处,军士官兵皆立定行礼,显然是个身份极为尊贵之人。
  金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幸峨侯麾下号称”左恶将军”的醴骁。
  醴骁带着剑走进一间连豪奢也称不上的酒楼,这间酒楼的外表虽不起眼,却是以盛产美酒佳酿闻名于世的栖家分铺。在幸峨都的都师攻人王都栖澜时,曾经为了军部设置的地点而大伤脑筋,后来大酒商栖家之主大方地让出位于王都的藏酒房之后才告解决。而栖家旗下经营的酒楼,也因此成为都师将帅们最常光临的聚会场所。
  才刚踏进酒楼,散坐在楼内的将帅便纷纷对醴骁投以关爱的目光。
  显然昨夜发生的行刺事件,已经传遍都军上下。
  “啊!醴骁,你来啦?”忽然一阵清脆的男子声音打破这阵微妙的气氛,一名身着黑犀镗甲的年轻男子从酒台边站起来。黑枪男子对醴骁招招手,状甚亲近,一脸似阳的笑容融雪般地消散了醴骁眸里的寒霜。
  黑铠男子是和醴骁并列“左恶、右善”的右善将军——上官惩我。与醴骁不同的是,上官惩我拥有一双充满生动活力的黑色眼眸,爽朗的气质与爱笑的脸庞一点也不像是拿剑的武官,反倒像是周游列国的吟唱诗人。
  “还活得好好的嘛,可见昨晚的行刺根本没有成功了?”上官惩我一开口就像是打破了醴骁身边无形的隔膜,不一会儿,其他好奇的同僚们马上跟着靠上前去。
  “凶王的遗族不是已经全数收押在牢里等待幸峨侯的处决吗?”
  “那个行刺的家伙是凶王的什么人?!”
  “是旧部属?还是……”
  “听说凶王的王女中有一个使剑的高手……”
  同僚七嘴八舌地询问声几乎淹没了醴骁,一旁的上官惩我拿起酒瓶,毫不客气地往僚友脑袋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哎哟——好痛——”
  “上官!你干嘛——”
  “不痛何必打你们?吵什么吵,你们一个人一句话,教他怎么回答?”上官惩我瞪了僚友们一人一眼,侧过头,瞄了瞄醴骁,见他似乎没有反应,才放下酒瓶,一脚踢开身旁的众人。
  “人没死,不是表示我活得很好吗?”主角醴骁叫了杯酒,神色相当冷淡地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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