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绝配 第31章

  一番话说得宛若羞惭心虚,万箭攒心似的痛不过来,她抱住苗太太,趴在她身上哽咽道:「丽姨,丽姨,你别担心我,我知道,我懂得,」事实上,经过了昨晚,她已经没有把握她懂得什麽。「我在苗家长大,受苗家的关照,我一直把自己当成苗家人,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会和你们在一起,尽心尽力,我不会逃避责任的」
  如此坚定的保证,苗太太彷佛这才满意,幽幽叹一口气,抚著宛若的背道:「你聪明伶俐,这个家现在还真要靠你呢,你要是懂得,我可就放心了。」她这般顺势的,把责任交给了宛若。
  宛若站到她自认该站的岗位上,丝毫没有踌躇。
  立凡推回了病房,医师在他的脑部查不出明显的伤害,他依然在他沉睡的世界里,而苗太太索性就在他床边,另搭起一张小病床--做悲伤的守候。就连立芝和苗教授也都寸步不离,他们展现出坚决而团结的家庭之爱,紧紧地厮守在一处。
  然而这种全体动员的方式实在太没有效率了,宛若却无法让他们了解轮番看护、轮番休息的意义。果然不出数日,这一家子就全累倒了。现在,宛若不单要照顾立凡,连同苗太太、苗教授和立芝三口人,全都得靠她张罗打点。
  他们开始懂得要休息了,他们在立凡病房休息,对宛若发展出一种密切的关注,叮咛她自己也别累著,然後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宛若发现她每回离开病房,必定被询问要到哪里?要做什麽?只要她走到超过三间病房口外的地方,立芝就跟著她,她打一通电话,立芝一定竖起耳朵倾听,宛若知道立芝是要回去报告的。他们对她格外的叮咛,殷殷的交代,百般都是为了她好--这种虎视耽耽的关心,给宛若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要命的还不止这个--她父母的那班老友,威教授、伊莲娜等人都闻讯赶来探视,他们看了看病榻上昏迷的新郎,然後转向随侍一侧的新娘,不住地摇头叹息。表面上他们说了许多安慰和祝福的话,其实私下已把立凡认定是一场悲剧,没有希望了,因而对宛若充满了怜悯。宛若真想对他们大叫--她需要的是鼓舞和支持,不是这种同情!
  苗家的亲戚来时,连谈话的气氛都变了。在病房一角,他们絮絮夸奖立凡是个多麽优秀有人品的青年,和宛若又是多麽登对,话题於是转到宛若身上,有意无意提到宛若这些年受到苗家多大的照料和眷顾,抚养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等等,那没有说出口,然而意思相当明显的下半截话是--苗家这麽大笔的恩情,宛若该懂得知恩图报,如今这种事故之下,就看她怎麽表现!
  这种时候,宛若总感到特别消沉落寞--她自认不需要被人家用这麽不信任的态度来提醒,她知道她该做的。她坐在床边,握著立凡厚软没有生命力的手,竭力地希望他好起来--只要他能好起来,做什麽她都愿意。
  可是立凡没有好起来,苗家把宛若盯得更紧,她宁可相信这是一种关切,是苗家方式的关切,她应该习惯而且感激才对,不知为什麽她却有种难堪、苦闷的感觉,像被塞进了一只压力锅,在那里煎著,熬著!
  这天下午,宛若到护理站取冰块,不知怎地没有人注意到她,任由她离开--事实是苗家三人都各自有客人,苗太太正对二名亲戚太太讲述她自己的病情,苗教授与一位学校来的同事在门边交谈,立芝则和阿超--或是达德--靠在走廊的角落低声私语。
  宛若跨出房门,走超过三间病房的距离--没有人喊住她,没有人跟著她来。突然间,她体会到做一条漏网之鱼的快乐,享受著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的自由自在。
  她可以这样继续走,走过长廊,走下楼梯,走出医院,走出这十二年的人生历程--走向一个可以飞的未来。
  她到了廊窗前,遥远的青峰路是山里银灰的一线,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坐落在尽头的那幢百年古宅。她的心起了一阵牵痛,跌入一股强烈而哀愁的思念中。她一惊,从窗边後退,急急回转。那股情绪,都不敢分辨。
  宛若匆促到护理站取了冰块回病房,还没踅过转角,就听见房门口一阵喧闹,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说:
  「你们没有权利不让我见她!」
  众人七嘴八舌的拦阻和反驳,有人喊著叫警卫,护士奔过来调解。宛若整个人惊悸起来,背贴著墙,双手变得和那包冰块一样冰凉,一颗心却像跑马似地在胸膛里冲撞不已。
  李弃仍在那头坚持要见她,沸水似地激动。宛若想跑过去,又想躲起来。但是很快的她连自己做决定的机会也失去了,立芝忽然出现在转角,一发现她,立刻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苍白紧张,猛对她摇头。
  「爸爸妈妈叫你不要理那疯子!」
  宛若被立芝紧紧抱住,然而她一直没有动的意思,她的影子在对面光亮的瓷砖面上冻住了,只有李弃低抑的吼声震著她,震著她,把她的心整个都震碎。
  有人一再威胁,「叫警卫!叫警卫!把人撵走!」
  李弃喊著她的名宇,「宛若!宛若,你出来!」
  她僵在转角,一直到医院的两名警卫来把李弃架走,护士把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赶回病房,而苗家立刻和医院协调换房间。
  从那时候开始,宛若成了一具木偶,由著人安排。苗家透过关系把立凡转入门禁森严且不对外开放的私人病房,宛若也受到更严密的保护,除了待在病房顾守立凡、足不出户外,索性连苗家也不回了,由立芝帮她收拾了些衣物用品,暂时住到苗家一个亲戚那儿,出入医院皆由人护送,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让李弃有机会触及宛若,再来干扰。
  宛若一心记挂立凡,企望他早日有转机,此外的种种全顾不得了,苗家要她怎麽做,她就怎麽做,没有任何自己的意思--或者说她认同苗家的做法。
  她应该忘掉李弃,志掉曾与他有过的一切纠缠、温存和撕痛。她像个女权运动者那样坚决自信,准备把一个她从来就忘不掉的男人忘掉。
  结果很快就发现她被打败。
  这天晚上九点多,亲戚驾车载宛若回家,让她可以好好洗个澡歇一歇,她已在医院足足待了一个星期。宛若疲倦地立在路旁,等候亲戚把车驶人车库,她连抬起头来看看月弯儿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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