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妻妻焉 第22章

  再看看大老爷身上穿的,虽然质地极好,可那特殊的银亮颜色分明是菩提精舍的仆役制服,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大老爷真的……
  身为朝廷命官,却做了商贾家的仆役,这是对朝廷颜面的大折辱呀!如果被皇帝老儿知道,那可是……
  天哪!都毁了、尽毁了,谁来救救他们的好老爷?!
  衙役们忍不住哀号出声。
  第九章
  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
  相思无由见,怅望凉风前。
  ——唐 李白
  玳青依旧处理着众多的事务,以她一贯的精准与犀利,制定能获取最大利益的计画。
  可心灵的平静已离她而去了。
  理智知道赶走他是对的,可正午时,她仍忍不住怀念起那总在她耳边唠叨着「三餐要定时」的聒噪声!
  这世上绝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她的日子离开了他,还能依旧过下去。
  玳青如此告诉自己,但纔半天时间,她就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那是一种深入四肢百骸的冷寂,侵入时慢得几乎感觉不到,可一旦它盘踞在身体里,却能把心冰冻了。
  也许,这是她习惯了仆役萦绕身边,今天他们却全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她如此开解,可心灵知道,让她牵挂的并非仆役!
  第一次跌倒还能说不小心,第二次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那就是愚蠢了;而她在上一次跌倒时,就发誓再也不做那愚蠢之人!
  他不是、也不该是她牵念之人!
  玳青命令自己投入堆积如山的帐簿中,可片刻之后,她再次发现自己正对着同一页发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可在看到那抱着栎儿的男性身影,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栎儿为何会和他一起?!
  「把栎儿还给我!」她厉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东方珏责问。
  「瞒你什么?」她的睑色更白了。
  「栎儿明明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五年了,他竟从不知自己有儿子!
  「你怎么……」他不该知道的呀!可看到他身后的忠叔与花婶,她明白了。
  她再不是当初那爱作梦的单纯女子了,生活早就教会了她严酷是什么,她再也不特别需要谁,只要他把她的儿子还给她就好!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她的声音不大,却昭示出铁一般的意志。
  东方珏举起梁儿六指的右手,「他有东方世家的六指!」
  这种族的特征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抹杀的,它也昭示了沈栎确实是东方世家子嗣的事实!
  「就算有六指又怎样,他仍是我的儿子。」玳青嗤之以鼻。
  「玳青,你讲点理好不好?!」东方珏激动极了。
  「错了,我一直很讲理。」她则寸步不让。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纔四岁多的小栎儿。
  「花婶,你带栎儿先去休息。」玳青径自吩咐。
  东方珏并不想放手,可看到那害怕的眼神,他还是松手了。
  「我是他的爹啊!为什么我不能拥抱自己的儿子?」他仍试图说服玳青。
  「好,让我来告诉你原因!」虽然时隔五年了,可回忆仍让她痛苦,「还记得你休弃我的事吗?」
  「为什么你总要抓住已经过去的事不放呢?」为什么她就不知道唯有放开过去,他们纔能找到新的幸福?
  「因为它并没有过去!」终于,她的冷静全然崩溃了,「它一直影响着我,折磨着我,让我的每时每刻都活在它的阴影下!」
  即使她外表风光,即使她富可敌国,可内心的折磨从没给她半天的平静!
  「玳……」原来谁都没能好过些!
  重逢后,他第一次见她崩溃得如此彻底。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任由因她而生的心痛泛滥成灾罢了。
  「你知道吗?当我得知有了你的孩子,曾回头找过你,谁想适逢你大喜之日。」那一片的喜洋洋刺痛了她的眼,他竟如此……如此的迫不及待呀!
  「我没看见……」
  「是啊!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东方公子哪会注意到您的下堂妻?」她忍不住自嘲,「是我不知趣啊!」
  那时,他笑得多么幸福呀!那笑简直是一把刺向她内心的利剑,将她的心再次割得血淋淋的!
  「阿爹一向纵容我,可这次他要我打掉孩子,重新过日子。」她只是平静的叙述,其中的辛酸却不为人所知。
  对女子来说,独自抚养孩子不但艰辛还要忍受旁人的冷眼。阿爹要她打掉孩子是出于爱女之心,而她执意要留住孩子,也是出于爱子之心。
  「后来我就离开了家。」在她得知阿爹已找大夫配好堕胎药之后,她终于逃离了这世上她唯一的避风港。
  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无用的,因为它们无法表达出他的歉疚。
  东方珏伸手握住她的,本以为她会拒绝,谁知却意外发现她的手,不,她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很冷、很冷……」她呢喃着。
  「不怕、不怕。」他将她揽在怀里,让体温温暖她冷透了的身子。
  可一种全然的无助,仍攫住了她的心灵。
  她似乎又回到那个深夜,风很大、夜很黑,她跋涉在泥泞的路上,身子很冷,心里还怕阿爹会追上来。
  之后,就像最蹩脚的戏文里唱的那样,她丢了她的钱袋子,只剩下一枚束发的金环,和一对小小的耳铛。
  她不敢回家,甚至不敢留在有沈家商号的镇子里。于是,她变卖了金环与耳铛,躲到偏远的乡下去待产。
  「生栎儿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
  在一间旧的房子,一个老得几乎派不上用场的乡下接生婆,有一刻她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张冰冷、骯脏的床上。
  直到现在,她仍觉得害怕。
  「玳青,别说……别再说了!」他的眼角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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