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儿圆 第18章

  他只是离开一会儿去喂个马,回来就见她被人抓手搂腰纠缠不休。要是不趁机会教她怎么应对,要他以后怎么放心离她半步?
  「不然该怎样拒绝?」她瞪向他,心中恼意更甚。
  莫十五伸腿一比:「像我这样踹他喽!」扬手虚挥:「或是狠狠甩他一巴掌!」
  月怜撇过脸:「他也只是握了我的手,随便打人不太好吧?」
  「随--便--打--人?」见她如此回答,莫十五磨起牙来。这丫头怎么没一点自保的意识?还把脸别过去?
  他好象火大了?他在气什么?该发怒的人是她才对吧?
  「妳知道什么叫随便吗?妳不骂他不打他,就让那只猪握妳的手,这才叫『随便』啊!」他看到那只蹄子黏在她手腕上时都快气炸了,怎么她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月怜瞪着他,白皙的小脸微微胀红。
  俪人园里每年都会有一两回逼良为娼的戏码,新来的姑娘要是性子太烈,冲撞了客人,就算不毒打折磨一顿,至少也要关起来饿上两、三天。
  朱袖也常对她耳提面命,让客人握握手捏捏脸都没什么,千万不要大惊小怪,最重要的是把身子守住,除此之外什么事都可以忍,只求别引人注意。
  这般隐忍,却换来他一句「随便」!
  「你说我随便?」他……瞧轻她?
  这些年来,她咬牙忍受这些轻薄以自保,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她?
  莫十五察觉了她的怒意,但估量不出怒意的多寡,而自己的脑子也正在着火,不中听的话仍从他的嘴里继续倾泄出来:
  「不是随便是什么?让人轻薄了也不痛不痒的,这样子可不太好啊!姑娘家这样随随便便的,会嫁不出……」嫁不出去?好象用错词了喔,她不会嫁不出去的,他早就下定主意要娶她了不是?
  等等等等,为什么自己会打定主意要娶她?当初好象是因为……因为她喜欢他嘛!但是现在想来,这个理由好象有点怪啊……
  莫十五怔愣间,只听「啪」地一声,一个红红的掌印黏上了他的脸。
  她的手又小又软,没想到打在脸上居然这么痛……
  「做得很好啊,这不就出手了吗……」
  他伸手摸脸,语气讪讪,一边看着月怜寒冰一般的表情和微红的眼眶。
  与她认识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她这种模样。他试着唤她:「月怜?小麻姑娘?」
  她不答腔,眼眶和双颊愈来愈红,脸上的神色却是愈来愈冰冷。
  哎哟,她是真的生气了。
  第六章
  「妳又在看窗外……」好听的男声略带叹息。「月怜离开的那天,我还以为妳真要在窗边站一辈子了。」
  窗边的素装丽人回过头来,无语一笑。
  楼观宇脸上微带无奈,伸手示意朱袖坐到自己身边。
  一袭香气偎进臂弯,他抬起她下巴,对着她的愁容叹道:「妳在皱眉。这么担心她吗?」
  朱袖抿抿唇:「又担心,又舍不得,我很想念她。」
  「十五会好好照顾她,眉师姐是个心善的爽朗女子,也会好好待她。」
  「我知道。」朱袖一笑。那个少年又坦率又天真,所有的心事都放在脸上。
  「我以为让月怜离开后,妳会快乐些,哪知妳愈来愈愁眉不展了。我这么做不对吗?」他吻了吻她粉颊。
  朱袖摇头。「我当然希望她能离开。」
  「那么这里,又是为什么?」楼观宇长指轻点她蹙起的眉间。
  「月怜走了,你明日也要走了,」蚝首依上他肩头。「我寂寞。」
  楼观宇闻言一窒。
  只见朱袖伸手指着离花窗棂,抬头,笑得萧索:「这扇窗,我总是站在这里看你离去。之前还有月怜在后头陪着我、提醒我关窗。明天,我就得一个人站在这儿看着你走了……没有月怜催我,也许我真会在窗前站上一辈子……」
  「袖儿,」楼观宇搂紧她。「妳是在怨我?」
  「没有,我很愿意在这里等着你。」她仰头,粲然一笑。
  「是吗?」见她笑靥如花,楼观宇心里如尝苦药。
  她轻轻挣出他怀中,走到窗边,伸手扶着窗棂,回头道:「从这扇窗子看着你离开,也从这扇窗子看着你来。等待很苦,但我愿意为你等待。」
  「不,一直在等的人是我……」
  「什么?」朱袖玉容微愕。
  「没什么。」楼观宇自几前起身,走到窗边。
  任他自身后环住自己、朱袖侧脸靠向他胸膛,鼻间吸着他身上的暖意。
  楼观宇下巴抵着她头心,低声道:「我为妳赎身吧,今晚跟朱九妈谈定,妳明日就可以与我一同起程。」
  怀中的娇躯微微一震。
  他爱惜地吻着她的发:「今后,妳不必再站在这窗前等我。妳可以跟我一起,看尽山光水色、雪月风花。袖儿,让我为妳赎身……」
  看尽山光水色,雪月风花。
  他的声音浓浓的,传进耳里、沉入心中,朱袖眼睛微瞇,鼻中一酸,直想转身抱紧他,允了他这句相伴一生的美丽承诺。
  「好吗?袖儿。」
  耳里的声音催着她:心里的声音也在催。
  看尽山光水色,雪月风花……
  「哎呀,你这个傻子!」她咯咯一笑:「我现在是俪人园的红牌,你为我赎身要花多少银子?太不上算了!」
  「袖儿……」楼观宇皱眉。
  「再过几年,等我人老珠黄了再赎,不是比较合算吗?也许到时嬷嬷会愿意半买半相送呢!」朱袖双手搭在唇上,笑成了个掩口葫芦。
  世上再没人能像她这般强颜欢笑得天衣无缝了。
  「妳好残忍。」楼观宇喃喃自语,心如刀割。
  朱袖装作没有听见,美颜上凝着笑靥。
  楼观宇叹了口气,拥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
  他知道她信不过他。他也知道她信不过她自己。
  她说不出口的,他也说不出口。
  若是……若是他与她能早十年相遇,十六岁与十八岁,年轻时的她和他,也许能把心里的话直接宣之于口,也许此刻的处境就与现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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