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东家(上) 第11章

  然而她在庆幸自己终于脱离黑暗、老鼠和各种牲畜味道,不必硌得全身都痛的窝在角落里睡觉时,忘记一件事……「那不是要和许多男子一起……」春水几乎要晕倒,那个「睡」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D。
  船工、水手、跑腿打杂、厨房下手……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小姐可是姑娘家啊!
  西太瀞想了一下,安慰看起来有些濒临崩溃的春水。「我这身分也不可能整天没事做,晚上能回去睡个觉就很偷笑了。我会一沾枕头就睡觉,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小姐……」
  「叫哥哥。」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春水难得的有了气势。「小姐,您委屈些来和奴婢住吧,和那些男子住在一起,别说女子的身分要是被拆穿怎么办?小姐以后要嫁人的,这事情传出去怎么办?:「「你真是个爱操心的。」西太瀞咕哝。
  她怎么会不明白女扮男装的自己就算扮得再像,毕竟不是男人,而且和一堆臭男人,且几乎都是成年男子睡在一个通铺上,光想,鸡皮疙瘩就掉满地,可是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我穿这样去和你睡一间房不是更奇怪?」现在的她可是男子,就算是兄妹也没同睡一间房的道理。「你只要给我准备沐浴擦澡的水就成了。」她每天不擦擦洗洗就浑身不舒服,现在春水有自己的房间,总算有地方可以洗刷。洗刷身子不会花太多时间,别人问起来,两人是兄妹关系,就说她来探望妹妹,谁敢吱声说不因为是白天,通铺里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干活去了,这让心里七上八下的西太瀞无端松了口气。
  她放好从张渤那里拿回来的小包只,包只里自然只剩下爹娘的牌位和旧衣服,不过那十两银子他还真的没收了。「爹、娘,因为时间上有点赶,这牌位稍微简陋了些,爹娘别跟女儿计较,你们在这委屈几天,无聊的时候可以上甲板看看海,吹吹风,过些日子,能下船了,女儿一定会帮你们找一处光敞的地方,让爹娘舒服的待着。」她把包裹父母牌位的布拆开,放正,轻轻的双手合十,眼底带着水光。
  「爹,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女儿这么做对吗?我离家那么远,做了这样的选择,却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我不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会转好,还是更坏?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对于没有回头路的我来说,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以后要怎么走下去?」一室寂然。
  她知道不会有人给她答案,这条路,不管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到底,她好像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爹您放心,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您别太担心女儿,我会很坚强的!」
  第四章 无法排遣的遗憾(1)
  春水是女子,在船上没用处,西太瀞却不然,她好歹是个「男人」,可指派她做事的汉子打量了她半天,着实的不满意。
  个子小,一看也不是那种能做力气活的,二当家给他这样的人,是在考验他的能力吗?
  不抱什么希望,也没多看她一眼,便把人派到了供应全船饭食的厨房。
  厨房虽然又热又吵,削莱菔、甘薯和剥菜……那些娘儿们能做的,这小不点也能做吧?了不起再搬搬菜篓子、水产什么的,要是连这些还干不了,就是个废物,他会直接回报二当家,让人下水喂鱼算了。
  从来没进过厨房的西太瀞对那些成山的蔬菜瓜果简直叹为观止,那些男人的胃是无底洞吗?这些不会只是一天的菜量吧?
  她不敢想,只要细想,她可能会连动手的力气都消失,这光荣的半天……不,对她来说是吃尽苦头的半天,单单刨那些甘薯皮,就几度失手,差点削下自己的手指和手皮,给大家加菜了。
  等所有的人用过饭,她以为可以休息喘口气了,没想到还有可怕的碗盘筷箸山等着她。
  那真是大工程,她第一次见到,差点傻眼,有好几个片刻动不了,可是,没把碗洗完,她就没饭吃。
  怎么办?认命呗。
  当她把那堆以为永远洗不完的碗盘全部洗净,吃着残羹剩饭,两只手已经动不了。起先她还以为刨皮剥菜已经是最辛苦的活了,可在山丘般的碗盘面前,真的只是小菜一碟。
  她是不知道锦娘在成为连朝尘的外室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前世的西太瀞,并没有真正体会过底层生活的艰辛。
  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经过一天的磨练,她明白了一件事,在这里,不会有人因为她是张渤的小弟给她特别待遇,在这里,你不出卖劳力就没饭吃,因为漕帮不收不会做事的人,尤其在湛天动这位大当家的底下。可她也不是能一直待在厨房的,大厨房用不着她的时候,她就得去打杂,谁有需要就喊她,跑腿、收缆索、洗船板,晚上和其他水手轮更值……什么都做,每当把事情做完,颤着腿回到春水房里去洗沐时,她常常泡着脚,泡着泡着眼皮子就崔下来了。因为她一再的吩咐,春水也没敢这样就让她睡在房里,而是无奈的叫醒她,让她回通铺去。
  说到那间什么味道都有的通铺,其实她一天也没去睡过,男人的汗味、脚丫子的臭味、不洗身的酸味、肆无忌惮的高声谈笑,她只看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她没告诉春水她在别处设了窝,怕春水大惊小怪的担心。
  那地方是船只设计时,因为配置问题多出来的小旮旯,放东西,地方不够,拿来放她却刚刚好。
  地方虽小,但不招眼,上头有什么动静又听得到,不怕误事。
  她一开始为了要跟那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睡通铺,不是没烦恼过,心里烦,还有忙不完的事等着她,可没想到带着烦恼到处跑腿之际,却发现了这里。刚开始发现,她也没敢立刻挪窝,晚上就随便找一处避风的地方蹲着,几回办事的时候故意绕到这里来察看,确定真不会有人往这里来,才放心的把自己重要的包袱,和属于她的被褥枕头都搬过来。
  她就着上方小窗照进来的稀疏月光,被褥」拉盖上肚脐眼,眼一闭,两手一摊,就睡着又到了夜里,船靠岸。
  漕河上的船依旧如织,只不过,到了戌时末,白天的尘嚣少了许多,船工和水手都躲着喝小酒、赌牌、睡觉去了,甲板上只剩下值更人和西太瀞还没有洗完的船板。
  河里的水是取之不尽的,因着船高,想提水,人必须挂在软绳梯上,再将水桶抛入水里,利用辘轳往上拉,甲板上的另一人往上提,就有水用,可两人的工作活,却只见西太瀞一个人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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