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枭雄 第10章

  手中的玉佩当地一声跌向地面,应声碎成无数片。文君痛苦地抚住前额,倾斜的身子再也直不起来。她翕动着唇,眼眶里干涩得流不出丁点泪水,只觉胸口窒闷得匀不过气来。
  “你想哭就尽情哭吧!”小婕扶着她,主仆二人相拥低泣。
  “带我到我爹的坟上。”
  “小婕不敢,田弘遇处心积虑想捉你回去邀功,此去惆怅林得经过市集和数条大街,太危险了。”
  “难道我不该到我爹的坟上烧香祭拜?”文君肝肠寸断,真想随她父亲离开这烦人的世间。
  “去自然要去,只是……你能不能等易大哥回来,再请他陪你走一趟?”
  提起易寒她就怒火中烧,与其求他,她宁愿独自冒险。
  ☆ ☆ ☆
  这一日天低,云垂,风大。
  文君提着牲礼素果,还抄了一篇“往生咒”,趁小婕和易寒没注意时,一个人偷跑到惆怅林,为她爹焚香超渡。
  她自小母亲就过世,全赖爹爹一个人含辛茹苦……
  什么声音?文君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不止,引颈往草丛张望——朦胧阴影下,冒出一颗头颅!
  “阿爹?”好厉害的往生咒,才念一遍就……
  “嘘!”卞老爹仓皇将她拉到大树后,瞧瞧左右没人窥视,才压扁着嗓子道:“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的。”
  “您都死了,我怎么能不来看你?”文君牵着她爹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咦!温温的耶。
  “我没死,那是易掌门使的障眼法,可怜阿平死得好惨,脸都给烧得焦黑,小婕凭他身上戴着一件我的玉饰,才认定他就是我。”家道一夕生变,卞老爹头发都急白了,人也更加憔悴。
  “糊涂虫!”害她白白哭得死去活来。
  “她不糊涂,怎么骗得过田弘遇?”卞老爹叹了口气,道:“那个大魔头扬言非捉你入宫不可,你现在很危险,不能到处乱跑的。”
  “他谁不捉?只要是女人哪个没有危险?”文君紧握住她爹的手,问:“事到如今我们怎么办?到河南投靠志昊表哥吗?”她对她的初恋情人仍念念不忘,一心一意想挽回这段姻缘。
  “不要提他,提起他我就有气。”卞老爹口气一转,变得十分愤怒。“爹打算即日前往厦门,投靠你大伯。”
  “好吧!您去哪我就跟着去哪。”看来她和志昊表哥的婚事是没救了,文君难掩失落,神色倍极哀伤。
  “你不能去。”
  “为什么?”她惶急地抓住她爹的臂膀。“连您也不要我啦?”
  “不哭,乖乖听爹解释。”卞老爹怜疼地拍着她的肩,“这一路上不仅有田弘遇,尚有周奎和曹化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惊险重重。爹已老迈,根本保护不了你,易掌门已答应过爹,只要你愿意,无论多久都欢迎你住在易武门。孩子,爹很抱歉,但这也是不得已的,放眼整个江南,有哪个地方能比易武门安全?”
  “不要、 不要, 我要跟您一起去!”文君声泪俱下,拼命摇撼着她爹的手。“那个易寒比起田弘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胡说!”在卞老爹眼里,易寒比知府大人还值得尊敬呢!“你若再胡闹就太不懂事了。”
  “阿爹!”文君双手死也不肯放,害怕一松手她爹马上就跑掉了。
  “回易武门去,除非你想拖累阿爹跟着你涉险。”他苍老布满皱纹的面孔写满关爱和不舍。
  “可是——”
  “没有可是。阿爹保证这波风浪平静后就回来接你。”卞老爹绽开难得的笑容。“回去吧!不必担心我,易掌门会派人将我平安送达厦门。”
  “他和咱们非亲非故,为什么对您这么好?”说不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易掌门侠风广被,苏州人谁不知道?你在易武门这段时间要安分守己,千万别惹他不高兴,懂吗?”
  “唔。”文君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今后您一个人要好好保重身体,偶尔派人捎封信给我。如果……如果志昊表哥回心转意……”
  “死了这条心吧!”卞老爹见时候不早,担心田弘遇那票走狗又出来为非作歹,急着催促文君回易武门,“阿爹会再跟你联络的,快走。”
  “爹!”文君走没几步,突然想到忘了问她爹大伯家的地址,万一易寒使坏,或反悔不肯收留她,她才有个去处呀!
  可她爹呢?什么时候她爹的脚程变得如此神速?
  文君望着静幽幽的树林,甭说她爹,连个人影也无。
  既然她爹没死,这份牲礼买都买了,不如顺道拿去祭拜一下计绍华,请他原应该那日她盗衣亵渎之罪。
  山风骤寒,她拉紧衣摆,往山坳处走。这地方前有悬崖,千尺溪涧;后有高山耸立,风水颇佳,计绍华一生功过暂且不论,能埋葬在此也算是他运气好。
  文君一只脚刚踩上横在山谷间的独木桥,顷刻,一道白色飞影自山坳窜出,于空中腾旋翻飞后,冉冉飘降在斜坡下,轻盈妩媚的姿态宛若天降神——呃,他?她?是男是女?
  文君正想出声打招呼,后头一双大掌陡然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挟进草丛内一株合抱树的空穴中。
  她使劲回眸看望,见来者竟是易寒,面色丕变,心底悚然一惊不由得暗声怒骂——讨厌的家伙!
  “你……”抓开他的手,猛地起身,发现这树洞窄得根本连转圜的余路都没有。
  “安静。”易寒一手环住她的肩背,一手以食指按住她迫不及待欲张口骂人的朱唇。
  循着他的视线向前不到五十丈远处,白衣人正前方走出一名五十开外的男子,两人交谈不到几句话,即大打出手。
  “糟糕!那名姑娘有危险。”文君心想,易寒不是专门打抱不平吗?怎么还不赶快出手相助?
  “他不是女人,是个太监。”易寒的嗓音低低沉沉自耳后传来,令她浑身一阵酥麻。
  “你怎么知道?”文君没见过曹化淳和田弘遇,自然不了解站在她眼前的正是那两大魔头。
  “全苏州城,大概只有你仍不知情吧!”即使他语调轻佻,依然不减他四射的倜傥光华,易寒眯着黑眸,低笑地盯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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