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泪花嫁 第8章

  “你刚历劫归来,或许需要平静。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儿,我去书房睡。”靳硕南没再说下去,体贴的起身下床。
  韩真坐在床上,眼睛跟着他的身影移动,看到他走到门口后停住。
  “对了,还有一件事,十日后,咱们的婚礼要再办一次。没有拜过堂,咱们独处一室,毕竟不太合礼数。”靳硕南体贴地说道。
  韩真睁大眼,愣了,婚礼……还要再办?!
  拜了堂,她岂不是陷入更为难的境地?
  毕竟,她是一身清白无瑕的来到靳府,日后,她要如何挣脱这假戏真做的桎梏?
  第三章
  十日后,靳家再度举行婚礼。这一次,宾客特别的热情,大家不在乎舟车往返,再度颠簸劳顿,最主要原因,是对历劫归来的新娘子好奇极了,想要亲眼看一看从虎口逃生的幸运儿。
  据说,当时送嫁的队伍,包括新娘的哥哥,全死在山贼的大刀下,只有新娘子一个人奇迹似的逃过一劫,恰巧被山脚的猎户救走。而那个善心又英勇的猎户,大概是怕山贼报复,就在通知靳府接回新娘子后,竟连夜迁居走人了。
  大厅里,宾客们纷纷加油添醋地述说这段遭遇,整个场面热闹无比。
  而这厢,韩真穿着一袭簇新的美丽嫁裳坐在房里,心头百味杂陈。
  靳硕南说原先那件嫁衣让他给烧掉了,说是染过血的、不吉利,便重金叫人在十天内重新赶制一件新的出来给她。
  知道有了一件新的嫁衣,韩真当时心头虽然放了一颗大石,却又不由自主的为那个死去的新嫁娘感到抱歉。
  在战战兢兢的心情下,日子过得异常飞快而平静,靳府的所有人,仿佛已将她当成真正的家人般,自然的接纳了她,也让她听了许多靳家兄弟的身世。
  乍听之时,她心里曾对靳硕南涌出难以抑止的悲伤和同情。
  靳硕南的爹娘在八年前死在新罗山下,当时他才十五岁。这八年,他凭着自己的力量扛起靳府所有家业,甚至屡次与官府联手合力阻挠新罗山贼向四周扩展地盘的企图,虽然一直无法剿了罗腾久的山寨,却也成功地将他困在山上好些年。难怪他这次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似地,将她送入靳府当内应。
  幻想当年稚气未除却必须勇敢承下所有重担的小男孩,韩真情不自禁的崇拜和仰慕起他的坚毅。
  韩真随即甩甩头,摇散眼中迷离,拼命暗地斥责自己。
  搞什么?她是来当内应、做卧底的,不能真的放入感清。
  娘的性命还握在罗腾久的手中,她若是心软,那么娘的安危又该怎么办?
  况且,府里这些人的友善、温暖,并不是要给她的。这些温情所给的对象,原是那名叫“林如媚”的姑娘,她只是被强迫来霸占着、享用着。
  十多天来担着罪恶感,她的心头一直盘踞着萦回不去的乌云,始终展不开真正的笑颜,对于别人和善的表示,只能选择尽量回避不回应,只希望大家别再对她那么好。
  没想到,大家却将她的冷淡少言归因于她受到土匪惊吓,加上相依为命的兄长在她面前被杀害的打击,众人不但不以为意,对她反而更加呵护怜爱。
  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几乎将她淹没的不安。
  穿着新嫁衣,韩真心底浮起一丝小小的自私。
  这件嫁衣,与先前那件嫁衣的意义不同——这嫁衣是为她缝制的!不是别人,是为她!
  就这么一次,就这么一天,让她幻想一下,她是真真正正要出阁,嫁给一个名叫靳硕南的夫君。在心里,韩真向林姑娘暗暗祈求着。
  假装的也无所谓,冒名的也无所谓,越让她沉迷一次,相信自己真的是个新娘子,即将为人新妇。
  一天,让她放任一天就够了。只要过了今日,她会清醒的。
  冒充代嫁,本就不该奢想眼前的幸福。但是,为了守住她对娘的誓言,她不得不对自己撒谎,否则,她实在不知要如何自处。
  韩真缓缓抚着左手腕尚未拆下的布条,像是寻求痛感似的,指尖摸索的沿着伤疤盘绕的地方,刻意的一路用力压下去。
  如果可以,她可以一死求解脱。但是,娘的安危,让她无法放手。
  在清白与娘亲之间,早已作出抉择。
  “娘,女儿先苟活着。事后,再让女儿向你交代吧。”韩真遥望远方低语着。
   ☆ ☆ ☆
   
  在婚礼上,由于新郎和新娘两方都没有父母长辈,因此,靳硕南请了德高望重的柳大夫坐上高堂的主位,为靳家主婚。
  韩真原本想保持着麻木的心情,拜完大礼。但是,热烈的气氛、欢乐的言语,仍然挑动她的心绪。
  靳硕南持扶着她的暖热大手,熨在手臂上,更搅碎她所有刻意筑起的冰霜。
  一拜天地!
  韩真诚敬地向老天跪下,默默地乞求神佛赦免她的罪行。
  二拜高堂!
  想起远在新罗山上、安危不明的娘,她咬住唇,掩在头巾下,放任泪水滴落,在胸前溅出一朵朵隐约的红花。
  娘,您现在可好?女儿一身红嫁衣,娘亲却无缘眼见……
  夫妻交拜!
  她的泪落得更凶……这良人,这归宿,永远也不可能是她的!
  送入洞房!
  这场婚嫁,毫无任何甜蜜与信赖。
  她冒充代嫁的意图,已经预见了未来的背叛,而她的清白,只是付给这个男人遭到背叛的微小代价。
  她的未来,注定了与幸福无缘的宿命。
  手里捏着与良人相牵系的红色彩带,韩真的心茫然了。
  就这样,韩真从拜堂开始,便一路哭着没停过。由于一层红色的头巾覆盖着,不可能有人看见,因此,她肆意地任泪水奔流。
  在喜堂上,的确是没有一个人看见韩真的泪。但是,站在身边的靳硕南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靳硕南脸色古怪地瞪着手背上的水滴,外头天气很好,更不可能是他靳家屋顶漏水,这水滴是在他和真儿互相低头交拜时,落到他手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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