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红 第24章

  罢了,罢了!天底下的人与事,还有什么是值得用情的?
  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拾起玉,苦涩地笑了起来。
  这一回,是真的不需要再执著了。
  MAY MAY MAY
  风吹拂过和暖的大地,春季的脚步正逐渐远去。
  一袭长衫飘飒,长笛独自在微云中呜咽。
  清灵的言语细细地在耳畔低回:好悲伤!你有什么好愁苦的呢?
  另一道戏谵的笑声跟著起哄:是啊是啊,你看朝露的味道多好,现在连花季都过去了,下用烦恼什么时候开花,每天就只要忙睡忙玩,多逍遥啊。
  按笛的人没有回答。
  他忧伤的眉眼,似乎隐藏了许多无法说与她们听的心事。
  那声音自觉无趣,便又到别处去玩要了。
  曲调依旧沉荡在每个听者心问,以及按笛人不愿面对的阴晦处。
  她们不懂。虽然这首曲子并非第一次听见,从前姚哥哥在这儿的时候,也喜欢吹笛子,每次都吹这首曲子。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她们只感觉到姚哥哥的表情看起来总是很难过,丽娟姐姐说,那是思念。
  啊——娟姐姐来了。
  「姚弟。」红衣茜纱的女子应风而来。
  姚黄停下了手边的曲子,敛袖为礼,「娟姐。」
  「我听素心说你回来了,结果还没来到这儿就听见了你的笛声。」
  「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吹的。」他不经意地将笛子转手归做虚无。
  「我想起你从前吹笛的时候,」丽娟缓缓踱著步子,走到姚黄身边坐下,「似乎每一次都不让我觉得是因为太空闲呢。说吧,说了会好过点。」
  「……我做了一个决定,」姚黄叹口气,「但我不晓得这样做会不会令自己有遗憾。」
  「你若已经预感自己会有遗憾,为什么仍然这样决定?」
  「因为……我想是因为太失望。」
  「如果你将来後悔,你觉得这个伤口可以被抚平吗?」
  「如果是我误解了她,如果她还是珍视这份感情……」姚黄的声音渐微,然後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他的声音亮了起来,「但我想这已不可能了。」
  「你有没有更好的方法,让自己将遗憾的程度减到最低?」
  「我——」他本想说,除了这样毫无勇气的逃避之外,已没有办法让他从这座牢笼里逃开——然後他想到桃君,他嗜杀的论点。回到最初的心衷。
  「我不想再见到她,但是,这跟听见她永远不存在的感受,并不相同……」
  「即使她伤害你?」丽娟慈蔼地笑道。
  姚黄知道,她明白那个困惑他的人是谁。当初他坐困在过去的空洞之中,也是娟姐听他细数。她登入仙籍的时日远比他还要悠长,从他有灵识之明开始,牡丹花之间便已经流传著丽娟的名字……
  「我——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绝望到,知道再做任何事都太可笑。我甚至担心,如果我再见到她,我会不会嫉妒到甚至想杀了她而不让她被其他人拥有——」
  「你爱她吗?」
  这句话,震慑了姚黄。魏紫也问过他类似的话语。是不是对女人来说,这句话的肯定与否,胜过了其它任何表现出的诚意?
  而自认为能够表现出诚意的他,为什么不愿意坦率地承认他的爱情……
  他已经很久不曾认真思索爱情的定义。在那个太遥远的年代,他或许真的曾拥有过所谓的「爱情」,但那样无猜的岁月在现在想来,早已渺渺不可见。
  他想起魏紫,想起那日见到她娇媚的笑,不是对他。
  怀抱著目的而来,他让自己的心意始终处於不确定的状况之下,企图告诉自己:魏紫爱他也好,恨他也罢,自己终究是无法真正为她所伤。
  在见到穆执里之後,他更是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提醒自己这一点。
  然而当下,对著丽娟清明的双眼,姚黄再怎么逃避,也无法否认心头存著浓浓占有欲的事实。
  不曾对任何的人事有过这样的执著,包括修道成仙在内。却偏偏总是被她牵动无波的情绪。
  知道她未死之後,总是想见她,想她曾对他说了什么话。她轻轻一笑,他的心情就飞扬一整天;她的眼只要露出一丝恨意,便足以让他情绪跌荡至谷底……
  这就是爱情吗?他曾经熟悉过却又遗忘的情感?
  原来藉酒浇愁,不纯粹只是为了被人误解……
  「爱她又如何呢?」喑哑的嗓音有挣扎过的无奈。「她再也不会理解我了,再也不会……」
  「你无法让事情随心所欲,只能试著把伤害和遗憾减至最低。」丽娟给他一个抚慰的微笑,仿佛春日里的牡丹,随风轻摇,「她也有她心头的伤,你对她有怎样的情绪,就要知道她或许也是这样看你。」
  「我——」欲言又止。姚黄想起魏紫与他决绝前所说过的话。
  嫉妒,从来都是有情人间最难以处理的一门课题。
  魏紫对他……仍有所谓情分吗?他想起她的话,那些不由自主的猜疑与嫉妒。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又怎么能让这样的情感阻碍了她向善的路?尤其在她为了他堕入魔道的情况之下。
  不得不承认,他不了解魏紫。在千年的情仇下,她早已不是他熟悉的牡丹精灵。为了保护自己,她的言语在情感之下总是尖锐而偏激。
  但他相信,那不是真正的她。
  如果不是对「姚黄」呢?他再次想起桃君的建议。
  或许,他可以知道她真正的心意。或许,她反而能接受来自他人的劝解。
  缠绕在他俩之间的误会已太深太难解,看来,他在真正确定自己的心意後,也该放手、真正尽力做些对魏紫好的事了。
  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只能互相伤害,那就不该再用情去束缚她。讲一个「情」
  字,只会更把她逼入死角。
  叹了口气,姚黄只能苦笑。「谢谢你,娟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决定。」红衣女子起身,信手捻来,便是一把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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