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戏情缘 第6章

  为此萧家得意非凡,毕竟翻开族谱,家族里还没有人能与官场沾上边。就算有,还不是靠钱拉关系,走后门,好不容易出了个“状元”,萧家当然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
  自年幼时,萧松吟的志愿原是想拿个武状元的,奈何天生有些毛病无法克服,想想实在灰心,谁叫自己不争气呢?在爹娘的劝说下,他才弃武从文,转而在成册成册的文字堆里找回自信。由于长久埋首在书堆中,不自觉地培养出温文气息,当他和萧家几位哥哥站一块儿时,那儒雅气质在财大气粗的俗丽中便显现得格外突兀。
  不过,自信归自信,他朴直木讷的夭性并未因此而消失,也没因任官职而变得圆滑精明。松吟习惯凡事自己动手,生活也力求简单朴实,他从不会对下人大呼小叫,也不会因为小利小惠而对居上位者卑躬屈膝,要不然他不会对眼前这情况发上半天呆!虽念过数千册的书,但面对这种意外,他真的被“考”倒了。
  在他赴京师走马上任后,原以为自己真能为朝廷做些事,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想法错得离谱。事后想想,他的个性本来就不适合待在那种明争暗斗、功利取向的环境里。在他人朝为官的那一年,正是宦官和仕人党派斗得最凶的时候。松吟虽然娶了锦衣卫贺统领的女儿贺斐贞,却没有因此而倒向宦官那一方,反而追随他的恩师卓中堂,断然拒绝了岳父大人的拉拢;岂料没过几天,竟传来中堂府邸遭人纵火的意外消息。这件事把松吟对朝廷的奉献热情全然浇熄,他就此绝意仕途,托病辞官,带着坚决与娘家断绝关系的妻子,转回夔州。
  ★ ★ ★
  那熟睡的少年拥紧斗篷动了动。松吟发出一声轻叹,停住冥想,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呢?都几年了,经过那些事之后,难道他还放不下“名利”二字吗?
  他放下帘子,轻轻地为自己的无力叹了口气。
  不过是个孩子!他暗暗谴责自己的无礼目光,脚步却眷恋不舍地离开车子。这男孩的睡态从容自在,一点儿都没有俗务烦心的困苦。哪像他,官场走了一遭,太多的恩怨、是非总让他没来由的长吁短叹。妻子于一年前病逝故里,让他欷嘘人生的无常,更添了几多惆怅,有时午夜梦回,他还是会忍不住地频频回顾过去那些日子。
  就让他睡吧!能这样无忧无虑,不也是种幸福么?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的霞色仿佛像是烧到尽头的柴枝,残存的红光仍不甘心地对应着在树林后方初升上的月牙儿和烁星点点。
  他靠坐在树干上,盯着随火光摇晃不已的影子冥思。一会儿,他抬起了柴火,蹑足走到车边,再次盯着那名陌生的少年。
  半明半暗的摇曳火光中,他几乎被那张如幻似真的清灵给收服了。
  这也许是受不住中州连年的荒旱,想到城里讨生活的乡村少年。等他醒来,也别点破人家的难处吧!松吟心里盘算着。
  叹了口气,他又走回树边,好在身上衣服够暖,自己也练过打坐,懂得怎么让血气运转全身。这夜晚的山风冷得直刺人心,要不靠这样,等到明天起来,他大概会冻成一根冰棒。
  他觉得自己很呆,想想又算了,他还不至于会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冻死。这个晚上,萧松吟就在反反覆覆的思潮中睡着了。
  ★ ★ ★
  人……不见了?
  松吟张大嘴,瞪着布幕飞扬的空车,一他再一次傻眼了!
  他傻傻地去揉眼睛,那斗篷叠得很整齐,就放在车厢中央,松吟一直呆站至日头上移,前头的马不耐地频频抽气嘶叫,这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收拾好东西,每一次回头,就忍不住朝马车望去。
  他连车底都检查过了,连个影儿都没有,可是……他昨夜刻意弄的食物明明被掏了一半去。抱着浓浓的疑惑,他一步拖着一步上了马车,抽动鞭子,那马儿迈开四肢渐渐朝前走去。
  伏在大树上老半天的晓恩微微一笑,轻盈盈地往下一跳,小小声地落在马车顶上,跟着底下那老实的呆子摇晃而去。
  马车开始在泥路上移动,松吟本来打算要放弃了,直到车轮像拐到什么东西,令整个车子重重地顿了一下,他睁大眼,忍不住再次朝后望去的念头,车厢仍是空的;但他百分之百地确定,那顽皮鬼在车顶上。他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开口,猜是对方年纪小,脸皮薄,想搭便车不敢明说。他尴尬地抓抓头,叹了口气苦笑:算了,由他去吧!出门在外,也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反正多个人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想着、想着,马儿已离开了树林子;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自己还算正常,没有凭空捏造个人出来,他如是地安慰自己。
  她从没见过这么爱叹气的男人。
  半天以来,晓恩这么偷偷摸摸地趴在车顶上,还挺辛苦的。要不是看在这辆破车可以拖着她离开中州一望无际、枯早已久的荒原,晓恩说什么都不会这么委屈。
  幸好这一路上经过的景致还没让生性好动的她生厌,除了顶头的太阳大些,风沙强了点儿。她用包袱里的白衣裳把自己的头、脸包得紧紧的,两眼眯着望向四周无边无际的平原。唉!想当初老爹逼她多念书还真对了。这回出来,一接触就是卜山之外的大平原,遍地的砂砾和杂草,偶有一些矮小的兽类穿梭其中,无视于干干冷冷的强风吹袭。晓恩开心地咧嘴笑,一方面又抱怨老爹把她关在山上这么些年,硬是不让下山。每年,她只能干瞪眼目送阿爹和小韬哥还有一群大叔、大娘下山,瞧他们带回一些值钱的玩意儿。她哭过、闹过,无奈阿爹和几位大叔、大伯却对这点很坚持;就为老爹的一个想法——如果他们出事了,干贼的罪名老子一手扛,他要后代仍是清清白白的,干净得像个普通人家的闺女嫁出去!
  不过,要卜晓恩本本分分地嫁个男人,娴静地挨着一盏烛光成天弹琴绣花,可想都别想!要不然她干啥费尽千辛万苦溜出来?
  都是男人害的,老爹要逼她嫁,小韬哥要抓她回去,但反过来想想,今天要不是男人,她说得动浣浣下山吗?要不是这个男人,她能从从容容地从小韬和浣浣面前离开吗?讲起来真是好笑,底下这书呆子是她见过最乖的男人,总是这么正襟危坐,两眼注视着前面。就她观察,不管做任何事,这呆子倒有份令她钦佩的专注,这一点她向来是难以做到的;侯老头总是骂她聪明有余,但定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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