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公子 第4章

  “姑娘,他是正人君子,不会无故伤人。”她的天奴道。
  “是吗?”她很想知道如果那中原高手出手了,这个跟随她四年的天奴是不是还会躲着不肯出面?但她想,还是不要知道结果吧。
  通常结果往往伤人。在这世上,再亲近的人,也是不能随便信赖依靠的。
  靠自己,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她闲步走着,他尾随在后,一如平常。二人的天奴环铃交错响着……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在彼此的生命里一直响着。
  第一章
  人贵自知,方能活到七八十,这一向是王沄生存的法则。
  王姓一般,沄乃江上大波,名字乃父母之恩,不一定适合子女,她就是最典型的一例。
  她自认不够聪明,不够气势,练武资质不足,胆识过小,但偏偏出身在人人喊打的白明教里。
  所幸,到目前为止,她的生命都很无波无浪……偶尔有点小浪……不,她必须坦承,是有几次大浪,全凭老天瞎眼让她有惊无险地混过,她想,她今年二十,依她的天资能活到现在,运气算是不错,而且应该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只要她没有自投罗网,无聊到深入一个叫中原武林的敌营去……
  中原武林啊……原来是这样繁华、这样的大惊小怪。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年轻男子,非常和蔼可亲地问:
  “何哉,他们在看你?”
  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强体壮,眉目偏俊,狂野逼人,蜂蜜色的美肤,任着长发散于肩上,有着跟她一般妖艳的浓妆,颊面烙着刺目的蛇印。
  他目不斜视,答道:“他们看的是你跟我。”
  这个答案她有点不满意,继续负手在敌营街上闲踱。
  她腕间的天奴铃跟他足踝的铃声相呼应,叮叮当当颇为悦耳,这些中原人偏不识货,个个凶神恶煞盯着他们。
  “他们看咱们,因为……咱们是天奴?”
  “姑娘聪明。”
  “中原人都清楚铃声跟蛇印是天奴的象征?”她试探地问。
  “姑娘聪明过人。”
  她想了想,脚步一顿,绕到他的身后,道:
  “我生性胆怯,承不住这些目光,你走前面。”
  那年轻男子面皮一颤,附和道:
  “姑娘是胆怯了点。”随即顶天立地跨步而去。
  她悠闲地尾随其后。反正他人高马大,足够掩去他人充满敌意的目波。
  “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何哉,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命,我还想青山长在绿水长流。”她叹息。
  “这是当然,姑娘。”头也不回再补充:“姑娘直接说长命百岁即可。”
  “是,我想长命百岁,寿终正寝,你务必要身先士卒,有刀砍来你得挡在我面前。”
  “……”他不想再纠正,索性不开口。
  两人步行一阵,来到一座正值丧期的大庄前,庄园匾额写着“天贺庄”三个字。白灯笼悬于大门两旁,前来吊丧的江湖人士骆驿不绝,此刻都停下脚步,惊异地瞪着他们,甚至有些江湖人直觉扣住剑柄,嫌恶毕露。
  披麻带孝的奴仆一见到他们,匆匆奔进门内,大声喊道:
  “天奴!是天奴!少爷,不得了了,魔教天奴来了!”
  用得着这样呼天抢地吗?她摸摸颊面蛇印,再低头看看一身艳红男装,虽然穿着中原男衫,但她长发束起带着中原女人的发饰,很明显就是一个女孩家。
  为了避免无谓冲突,她入境随俗,崇尚和平不流血的想法在她身上表露无遗,天贺庄的人应该不会动刀动枪才对。
  她正忖思间,天贺庄内一名年轻男子奔出来,往门口一望,眨眼怔住,而后迅速恢复大家风范,上前抱拳客气道:
  “在下天贺庄庄主贺容华,敢问二位专程前来天贺庄,有何要事?”
  她看看何哉,他不吭声,她只好回礼道:
  “在下王沄,他是何哉,我俩路经此处,突闻中原德高望重的前辈贺老庄主仙逝,特来祭拜一番。”
  贺容华颔首,神色放柔,轻声道:“原来如此……”
  “少庄主,他们是天奴,丢尽中原武林的脸,让他们进来祭拜,老庄主颜面必定无光。”有江湖人上前说道,语露不屑。
  贺容华面有难色,迟疑一会儿,才惋惜道:
  “王姑娘,你们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眼下不大方便……”
  “少庄主何必对他们客气?他们是天奴啊!”那江湖人讽笑:“天下人皆知,魔教天奴是中原过去的丧家之狗,既是对方的手下败将,就该自刎谢罪,哪来的脸在人家脚下讨生活?这样的人,进了天贺庄,只会污了老庄主名声!”
  贺容华眉头拢聚,面色有些泛青了。
  王沄无所谓,道:“庄主不方便,我们也不强求,那就此告辞了。”
  贺容华垂下眼,沉默着。
  “姑娘等等。”那长发披肩的何哉终于开口,平声道:“天下传言,贺老庄主生前允诺,在他死后,六十年江湖经验不论对错,全编进一代宗师册里,其册收于‘云家庄’,任人取阅,防后世小辈犯上同样的错误,此等行径,着实令我等钦佩。如此胸襟的贺老庄主在天之灵,一定不会介意天奴前来祭拜吧?”
  贺容华猛地抬眼,灼灼望着他。
  “你说得对,先父岂会在意二位身份,如果他尚在世间,定会亲自迎进二位!来人,去准备准备,不要轻待了这两位朋友。”
  “少庄主,你……”那江湖人不悦了。
  “少德兄,闲云公子就要到了,要是让他认为天贺庄气度过小,将来记在册上,小弟无颜面对先父啊。”
  古少德脸色变了变,道:“至少,依他们的身份,不该由大门而进。”
  贺容华一怔,瞅了何哉一眼,低声道:“二位朋友,这个……”
  “无妨。”王沄微微笑道:“大门、侧门都是门,少庄主方便即可。”
  于是,她与何哉绕过半开的大门,在众目睽睽下,走进小侧门。这不起眼的小侧门,恐怕至今只有她跟何哉通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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