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 第16章
“你的弱点太多了。”他笑容微敛。
“但你却留下我这个弱点太多的人,表示你对我已心软。我对你忠心啊,章府的厨子算什么,他就算技如易牙,我也忍痛割舍,不愿留恋。”
他望着她良久,才缓缓说道:
“你都如此表真心了,我还能说什么?别让我发现你背叛我,碔砆。”他越过她,走回轿前撩开布幔,叹口气说道:“快上轿吧,贤弟。”
她暗松了口气,抿嘴一笑,悄悄扮了鬼脸。忖思道,他的心是硬,但毕竟年轻不够老辣,所以留下她一条小命来。
上轿之前,他忽问:
“为什么会吐?你不是说,你极爱章府美食?”
“因为我不吃奸臣之食。”她应答如流,像极有骨气,但一想起章府厨技,就忍不住全身发抖,说到底,还是聂家厨子堪称易牙高手。如果让他知道她不背叛的原因之一是为了聂家厨子,不知道他会是怎生的反应?
“你倒是能屈能伸,这样的性子当官必能一帆风顺,你打算当多久的官?”
她微笑,坦言道:“我还在想。”
“想?想什么?”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乎穿透她的想法。
既以兄弟相称,他就要她全然的坦白。就算不透露她最终的私密,也要她不以虚伪言辞来应对,以保她的真心。
这一点,她岂会不知?
“想当官究竟有什么乐趣,等我想透了,小弟自然辞官回乡。”她微笑,黑眸半垂,认真许下诺言。
这一想,想了三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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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谭碔砆的官运平平,仍是翰林院的学士,平日负责编修,行事极为低调。
若有人想起她来,大半是记不起她的名字,只有一句脱口:
“就是那个聂爵爷的断袖同好嘛。”
“听说是义结金兰,是兄弟,不是断袖!”
如果有人为他们解释,必也有人回答:
“那只是一个借口。君不见聂爵爷待他极好,轿不可与人同坐,屋不必与人同睡,一日六餐皆由专人送来,甚至有一回,聂爵爷竟送他一枝簪。簪呢!女人家用的,这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咦?你从哪儿听来的传闻?”
“不知道。”
“不知道哪儿来的,你又怎知道这件事?”
“少跟我咬文嚼字。反正有人传,就有人听;有人听,就有人说,不然你回头看看那个翰林学士,是不是真的唇红齿白?这样的少年连我地想要……”
细碎的消息由四面传来,耳朵无法封起,即使是不想听,也身不由己地听了不少。
白白细雪纺降,片片飘落在他的官服上,他轻轻撢开,动作流畅而潇洒,身边的官员一一越过他,不忘恭喜二声,眼光彷佛有所钦羡,亦有妒忌。
钦羡他翰林为官三年,便被预测入主内阁最有希望的人选;妒忌他的才学与时运,有岳家当雄厚靠山,他在朝中的地位只升不降。
他是个正常人,有妻将要有儿,无法理解这些奇怪的癖好,只明白他与谭碔砆,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顺着一片雪花望去,瞧见谭碔砆缓步走在他的身后,落雪飘在鼻尖,谭碔砆懒得挥开,只是皱起鼻子动了动,让它滑落;双手互插进衣袖之中,两颊冻得微红,眼眸呈半瞇。
不由自主的,他放慢脚步,让其他官员先过。
“碔砆,你还好吗?”
她掀了掀眼,强打精神,笑道:“我好得很。恭喜,显亚兄,我在这里先祝你今年受封为内阁大学士,嫂夫人也有好消息传出。”
他挺起腰杆,颇为得意,但一见谭碔砆的脸色疲惫,清丽笑颜却显真诚,不免一时失了神。周旋在百官之间,他虽极力打点人际关系,却也心知肚明旁人对他的妒忌;唯有谭碔砆,不曾妒忌过他。
“显亚兄?”
他回过神,拱手笑道:“今日是新年,我也祝你……祝你……”
祝什么?祝谭碔砆官运亨通?真的不是有心贬他,他人虽好,但头脑连庶吉士都不如,真不知他当年如何考中探花的?
那就祝他……人比花娇吧!纵然自己是正常人,不曾对碔砆生过非分之想,但最近愈来愈觉得碔砆容貌偏女相。三年前,他是稚气少年;三年后,他过弱冠,非但不增男子气概,反而越发清美。
私心认为全是聂沧溟惹的祸。
“就祝我,明年没这大朝仪吧——”她咕哝道。从晨到暮,好好一个新年,就这样跟百官站在奉天殿上,大喊万岁,累也累死她了。
谈显亚耳尖,吓了一跳,当作没有听见,以明哲保身。
西华门就在眼前,皇宫之内不得坐轿坐车,一出门便能搭轿回府休息,众官相互拥挤,冲散他们,谈显亚忽然脱口低喊:
“碔砆,你想回家吗?”
她回首,笑道:“想,好想极了。”
“那……在外头等我,我送你一程吧。”
她看他一眼,掩去呵欠,不努力钻出人群,反而顺着人潮缓缓走出西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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