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弄蝶 第26章

  等到再度有意识时,灼痛的背似乎已经好多了,整个身子也不再如火烤般的难受。而她也感到脸上有种冰冰凉凉感觉,像是有人在抚弄着她的脸蛋似的,继而一声痛苦的叹息传进了她耳边,就不知那人是谁。
  这几日,她忽睡忽醒的,总感到有人一直陪在她身边,而且还是同一个人。是谁待她这般好?竟定时拿些不知什么东西朝她背部、掌心轻轻柔柔地抹着。这一抹,背部与掌心的灼热疼痛也就没有那般难受了,且有一点凉凉的,让她更加容易入睡,而这好心人仿佛知道她什么时候渴极,什么时候难受,总会即时拿来冰凉的东西轻沾她唇角,让她舒服些。她简直感激死这好心人了!巴不得立刻就睁开眼看看他是谁,并朝他跪地叩拜。须知打从幼时起,她就不曾受过这般怜惜的对待,就算是她老爹也会在她不舒服时将她踢出破庙,叫她去乞食,因而更加凸显这人待她实在是好!但她也想念裴穆清想念得紧,倘若有他在……倘若有他在,不知有多好——昏沉中,她又怀着这念头沉沉睡去,而那好心人还在轻抚着她的脸蛋呢!
  这日,不知是啥玩艺惊醒了她。总之,那本来难受得要死的身子竟感到舒服起来。她用力地睁开眼,小打了一个哈欠,靠在暖暖的枕上,竟也有一丝不舍——不过,那可是在看清楚一切情况之前的想法。
  她眨了眨眼,注意到这个枕头还真是奇怪——她整个人都趴在这结实的“枕头”上,而这“枕头”则是坐在床沿,上面还穿了件蓝色的布衫……
  蓝色的布衫?
  她猛地抬头,却无巧不巧地撞上了个东西。但她并不觉得疼,实在是因为有更大的惊讶让她来不及感到这股疼意。
  “怎么你也在这儿?”她脱口而出,有气没力的。
  这暖枕不是裴穆清还会有谁?
  裴穆清揉着被她撞疼的下巴,蹙起眉道:
  “难不成还会有别人在这儿?瞧你说话没气没力的,怎么力量倒挺大的?”
  她的脸红了红,这才发觉原来自个儿还一直趴在裴穆清身上,本想离开他的怀抱,却不料扯疼了背上的伤口,不禁叫了出来。
  裴穆清轻轻将她按了回去。
  “丫头,你伤势未愈,若是胡扯乱动,扯裂了伤口,届时再昏睡个七天七夜,我可不负责!”那口气虽不是挺好,却似松了一口气般。
  弄蝶睁圆了眼,骨碌碌的瞧着她。
  “我受伤了?”
  他眼神一沉,道:
  “岂止是受伤!若不是有人及时救了你,只怕此刻你早见了阎王。”那口气虽十分平淡,但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杀戮之气。
  弄蝶吓白了脸色,又回忆起那晚发生的事。想那黑衣人莫名其妙的出手伤她,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不是她自夸,打从住进裴家牧场起,她因早有所体认自个儿可能得长久留在裴家牧场,因而对于裴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关系都认真的打点了一番。正所谓人际关系打点妥当,要做什么方便极了。
  但如今她倒困惑得紧,既然她关系打得好,又无招惹什么恩怨,怎会有人欲加害于她了?
  裴穆清抚了抚她的脸蛋,道:
  “丫头,你怕了?”
  “怕?”她干笑二声。“我才不怕呢!想我做人还做得挺成功的,哪像你?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若是一个不开心动怒起来,将人吓得屁滚尿流也不是没有过。由此可知你做人有多差劲了!八成那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只是一时不察伤错了人。”她为这解释而沾沾自喜,瞧她脑筋动得多快!一会儿工夫便将受伤的原因归罪于裴穆清,好似经她这一分析,将来那黑衣人若是再来就不会搞错对象了。
  “那黑衣人捉到了吗?”她接着问,就盼已经捉到了,如果是,非但自个儿可以免受恐惧,就连裴穆清也可不受此灾——那是说如果那黑衣人当真是他的敌人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她何苦这般为他担心害怕?
  裴穆清摇了摇头,沉声道:
  “让他给逃了,不过,他逃得了这回,可逃不了下回!”这话儿像在立誓。
  只因他想起出事那日在矿场突感心神不宁,似有预感将有祸事要发生,却又猜不出个底来,于是将事情交代工头后便趁夜赶回裴家牧场,谁知——
  一回到牧场,便瞧见下人们端着热水盆,白布条穿梭在裴园中。他心底一沉,连忙拦住了一个家仆细问原由,方知夜里来了个蒙面黑衣人伤了弄蝶,若不是裴格正及时闯进裴园,只怕此时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弄蝶,而是——而是一具不能言、不能动的尸体。每一思及此,裴穆清的脸色便是一沉。
  犹记当时瞧见弄蝶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色更加衬托出背部血迹斑斑。一时,她的怒孔声响遍了裴家牧场,尤其在乍闻大夫不乐观的推测后,那心更像是叫人给狠狠撞了一下,再也归不回原位,一颗心就此七上八下,如吊桶般难受。直到三日前,这丫头退了烧,不再梦呓不断,才暂时放下一颗心来——
  弄蝶见裴穆清不言不语,像是在深思些什么,也不理她。一时无趣,正用眼珠子四处溜转时,这才发觉原来她自个儿还乖乖趴在裴穆清的身上,脸上不由得升起了一片红晕——别瞧她平日大而化之的,而且以往在做乞儿时也不觉有啥男女之别,但如今在牧场也待了有月余的时间,这期间裴穆清每日说教,加上富大娘常常对她耳提面命,让她明白原来男女之间原该是授受不亲的——男人若是看见一个姑娘家不应给人瞧见的地方,那男人铁定是要娶她的,要不然这姑娘只有自杀一途。虽是挺残忍的成例,但数千年来也不曾听过有哪个女子挺身抗议——除她例外。她可是万分不解凭什么女孩儿家就该矮人一截?倘若是女子瞧见了男人不该被瞧见的部位,那岂不也该嫁给那名男子了?这当然是题外话,暂且不论。但弄蝶一想到自己正趴在裴穆清的身上,她的脸蛋就红扑扑的,也不知自个儿是生了什么病?一伸手,她正要推开裴穆清——
  “哎呀!”她惨叫一声,可怜她的掌心刚触到裴穆清的胸膛,就像是让人丢到油锅里炸了一回般的痛苦。
  “傻丫头,谁让你胡乱动手了!难道你不知道自个儿的手也受了伤吗?”那语气有生气也有怜惜,但弄蝶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只是含着泪盯着自个儿那被包扎得有如粽子般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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