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夫 第17章

  那晚,谈话就这么结束了,他还是没正面应诺她什么。
  *****
  可是隔天清晨,她醒来,早起的夫婿没在枕边,再望望床边婴孩的摇床,也是空空如也。
  她披衣下床,推了窗,伸伸腰杆,望见前头,她家男人抱着孩子坐在树旁的大石子上,拉过自身衣袍裹着孩子小小的身躯,没冻了晨露,只露出那张小小的脸蛋。
  「这是云、这是树、这是花……」他好有耐性地一遍遍教着孩子认,五个月大的娃儿呀呀喊,也不知听懂没。
  然后,他食指一转,轻点孩儿鼻尖。「寻、儿——还有,爹。」
  她带着浅浅微笑,准备早饭去。
  
  日子依然殷殷实实地过着,偶有小波折,也都让陆想云技巧地化去。
  每每他勇敢作了某些决定,她便会写张字柬夸他,说他做得很好,她真是嫁了稳重又可靠的好丈夫,后半辈子全赖他了。
  他虽没明显表现出来,但每次收到字柬时,他便会表现得特别积极。
  只要他让她开心了,就会写字柬诉诉情,让他知道,他让她很幸福。
  于是,他也愈来愈有信心决定事情,不再事事都问她了,她也总是信任地放手让他去做,尊重他的决定。
  那年秋未,村里来了位华服公子,据说是京城里的大地主,看上流云村的地质,说是可以种植珍贵药材,在这里待了好一段时间,勘察土地。
  华服公子由秋天待到了冬天,买下了几块地,也想与祝春风洽谈,要买旧宅那块土地。
  那儿已经破败荒凉了,留着也没什么价值,爹不可能再回来,站在那儿教他们读书习字,那位贵公子开出的条件极好,卖了可以让想云母女过好日子,他知道应该是要允的。
  夫妻俩关起门来彼此商议了一下,他实在没有办法作下决定,便交由妻子来处置。
  陆想云慎重地想了几天,竟是回绝了。
  「为何?」贵公子一脸不解。「是价钱不满意吗?这可以谈——」
  「不,不是银两的问题,那是我公婆留给丈夫的,我想给他留着,想念爹娘时,也有个地方可去。」
  阿风舍不得,她看得出来,否则不会无法作决定。
  理智知道要卖,情感却是舍不下。
  那里,藏着他最美好的回忆.是他思念父母的依凭,才会伤心难过了躲到那里去,仿佛父母还在,寻求着慰藉。
  这要卖了,将来他心情不好,该往哪儿窝去?
  丈夫极其珍惜之物,怎能以价钱去估量?再高的价码也不能卖的。
  男子深思地望住她,没多说什么便离去了,之后,也没再来夹缠买地之事。
  入了冬,山里的飞禽走兽少了,能猎之物不多,祝春风多是在山涧里垂钓、捕上几条鱼,日子较为悠闲,妻子也常备了餐点,带上女儿,陪他一道去,一家子当是出游,倒也其乐无穷。
  在一旁草地上铺了巾子,九个月大的女儿已能走得稳,巾子上滚得无聊了,不甘寂寞地迈着短腿追蝴蝶去。
  妻子枕靠在他肩上,半昏懒地垂眸,他揽臂护住,眼角余光不忘分神看顾那只小的。
  蹦蹦跳跳的女儿乐极生悲,绊着了地面石子,小脸一皱,哭了起来。
  夫妻俩同时奔了去,娃儿在第一时刻,本能往父亲方向偎倒,边哭、嘴上还哇啦啦指着地上的小石子控诉。「爹……呜……坏坏!」
  「就是!」祝春风气愤又痛心,完全无法原谅害他女儿痛痛的凶手,捡起那颗石子便往水里扔。「淹死它、淹死它!看还怎么欺负我家寻儿。」
  这番同仇敌忾的义气,稍稍平复了娃儿满怀的悲痛,抽抽噎噎地将脸埋在父亲肩头,在那怜惜的拍抚下,哭声弱了弱。
  丈夫已经在察看女儿手脚有无摔伤,陆想云便去收拾物品。
  今儿个收获不错,可以早些回家。
  再回到父女俩身边,女儿已经哭累、玩累,偎倒在父亲怀间昏昏欲睡。
  「怎么了?」陆想云瞧丈夫心不在焉地往远处瞄,便问上一句。
  「那人……到底要干什么?」
  想云最后有说,地不卖,要留着,而那个看起来很贵气的公子哥,开始动不动就在他家附近晃,是没再说起买地的事,但也没说要做什么,就偶尔向她行个方便,进来讨杯茶喝,坐坐便走,真奇怪。
  陆想云望了一眼,那在下游处勘察水质的男人,视线与她对上了,眸光流转间并不露骨流气,而是含蓄婉约,寓意深深。
  她移开目光。「你理他呢!没来烦我们就好,走了,送鱼去。」
  祝春风背着女儿,一手挑起篓子里的鱼,她则是将竹篓里体积较小的几尾鱼挑起,预备晚上下锅给家里加菜,大尾卖相佳的,则送进城里的天香馆去。
  谈妥这一篓子鱼的价格,记妥在帐上了,回程途中顺道逛了逛市集,看看家里头还缺些什么,顺道补齐。
  行经某个摊子,她停下脚步,动手挑选了几种烟草,让他闻了闻,「哪个好?」
  他评估了一下,指着左手边那个。
  「那你买。」
  他又不抽烟草……
  可想云说的话,他一向是无异议顺从的。
  掏钱买了烟草,过了几日,被她拉着一起回娘家走走,那包烟草被送到岳父手中。
  「阿风买的,他说这味儿好、品质好。」
  陆庆祥瞥了眼呆站在一旁的女婿,不太相信他会这么有心。「真的?」
  祝春风搔搔头,无从反驳起。「对……」他是说过这个味道比较好,也掏钱买了没错……
  「阿风对爹可有心了,就是那张嘴笨,说不出来,像您那根薛斗子也是他买的,他瞧您之前那个旧了,站在店头亲自挑选了好久呢!」她停了一会儿,问向后头的丈夫。「我有没有说错?」
  「没有……」他确实挑了很久没错,那是因为想云拉他进店铺子,要他认真挑,一定要挑一个他觉得最好看的……
  说不出哪里怪,可上头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因此他想了想,还是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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