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妻(下) 第4章

  护短就护短、自私就自私吧,他只想留住此刻这个平静知足的弟弟,为他守住如今安稳的生活。
  「你若确定要她,那就去吧,只要努力让自己开怀便够。」
  其余的……哥替你担。
  
  昨日,是慕容略冥诞,没能如愿问出下葬之处,她在客栈厢房遥遥祭奠了他。
  隔日,她在房内用膳,桌上摊着铜城地图,出神凝思。
  那不是随意说说,她是真的会用尽一切方式查出他的坟。
  家主问她,只是一杯黄土,何苦?
  但他不知,如果连这一杯黄土都无,往后漫漫人生,她不知何以为继。
  即便是荒凉坟头,她也想守着,想他时便去找他说说话,让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惦着,没有忘怀他,心头有个依托。
  她不要再对着冰冷的空气说话,惶然猜测着他究竟听到了没有、挂虑有没有人为他除草上坟,年年祭拜。
  思及此,她顿了顿。
  既如家主所言,只是一杯黄土,那他又执着什么?
  他不是那般心狠之人,任她又跪又求也抵死不说,当真只因为慕容略临死一句遗言?
  死者会比生者重吗?重到——连让孩子将来祭祭父亲的机会也不给?
  慕容略当初不知便罢,家主明明已知,又岂会如此不知变通?
  那不是家主的行事作风,怎么想都觉得有悖常理,她合起地图,起身推了窗,望着街口往来人潮,一点、一点细细推敲。
  她从未见尸,一切但凭家主说了算,因为太过信他,以致从未疑心,然而——家主真不会欺她吗?
  会。若是为了慕容略,就会。
  为了这个疼惜万分的亲弟,要他昧着良知,他肯,她比谁都清楚,他能为慕容略做到什么程度。
  有没有可能……
  心,颤抖着,为那万分之一的奢想,欺她、瞒她、怎么样都好,只要他还活着,她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能吗?她抵着窗框,逸出无声苦笑。
  真是想他想得狂了,任何荒诞不羁的假想都冒出头,家主岂会轻易拿弟的生死来说嘴?她只是、只是……
  任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胡思乱想,只因至今——仍不肯接受他已离去的事实,于是见缝插针、找尽了理由,给自己一个希望,让那日日不曾止息的疼痛相思有个出口,盼着万分之一的相见可能。
  「慕容……」直到今日,闭上了眼,脑海仍能清楚描绘出他的形貌、笑望她时的神态,不曾淡去。
  那是他,不是家主。
  家主笑时,温温淡淡,宛如清风和暖。
  而他望向她时,嘴角噙起的笑带着一丝谑意、还有一丝怜意,喊她时轻软的嗓,特别低醇醉人。
  她好想、她想再听他喊一声,「雁回,我的小拾儿……」
  盈泪的眸,蒙胧间仿佛又见着了他,人群间仍能一眼便认出他来,那独特的音容笑貌,灵活生动地宛如真人一般——
  她蓦地一颤,瞪大了眼,目光牢牢锁定住,贪婪地、怎么也瞧不够——
  他没有消失。
  日光下,清清楚楚倒映着身影,随他一举手一投足而改变……
  他是活人,活生生的慕容略,而非她相思欲狂、贪妄幻想而出的虚影。
  似乎感受到她强烈的凝注目光,他疑惑地仰首,朝上方半启的窗扉望去,对上她激动盈泪的双瞳。
  是他!真是他!
  那早已牢牢刻划在心版上的面貌,她说什么也不会错认!
  她一定是疯了!这数月来,多少次求他入梦,她一次也不曾梦见过,却在大白天时见着了他。
  幻影也好、撞邪也罢,能再见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一旋身,疾步往楼下奔去,步履凌乱仓促得几回险险绊着裙摆,匆匆追寻而去——
  人潮依然川流,那方才还站在糖炒栗子摊贩前的身影,已然空空如也,寻不着踪迹。
  只是——幻觉吗?太过渴盼而产生的幻觉?
  茫茫然站在人群中,她什么也不能想,脑海一团乱。
  那身影如此真实地映在眼帘、脑海,怎会是虚幻?
  就算是妄想也好,她一定要去找家主问个明白,一日没能亲眼见坟,她永远无法死心。
  *****
  一大清早,同睡的娃儿便醒了,攀到他身上爬爬蹭蹭,穆阳关被蹭醒了,索性带小侄女逛个早市再回来。
  青青胃口不错,喝掉几口热豆浆,一颗肉包子吃个精光,还能再吃上小零嘴,他买了糖炒栗子,沿路边剥边吃,再喂上娃儿两口。
  回到家,大哥正好有客,他立于厅外,那对谈声传来,不经意听了几句。
  「家主,请您实话告诉我,他真死了吗?」
  「……怎会这么问?」那厢,答得有些气虚。
  「我见到他了!」
  「……啊?」
  「我没撞邪!也没眼花!请实话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死了我也要见坟,否则我这一生都会纠结不平,永难安稳,家主,您真要逼疯我吗?」、
  雁回性子与略似极,若没给她个说法,她这拗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罢手。
  正凝思着,脑子时快速转过几套说辞,目光瞥见她后头,正往厅里走来的弟弟,神色瞬间一僵。
  穆阳关也不是傻子,见兄长表情有异,正欲踏入厅口的脚步停住,本想来告知一声,他等等要回村子里去了,但大哥似乎不太乐意被打扰,也就默不作声地安静退开。
  只可惜,晚了。
  莫雁回是何等灵敏,跟在家主身边那么长的岁月,他随便一个表情变化,她都能察觉,当下本能地随着他目光朝后头瞥去——
  穆邑尘直觉一抬手,待他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时,已经一记手刀劈下。
  居然暗袭毫无防备的孕妇——看着犯案的手,穆邑尘只觉万般无言。
  穆阳关这头遮掩了视线,没能见着自个儿最敬重的大哥使的下流招,只见到那女子回身与他对望的瞬间,便晕在大哥伸出的臂膀中,心头不禁暗想,他长得有这么可怕吗?居然把人给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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