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 第20章

  婢女被吓着,微张着嘴一脸茫然。「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惊吼。
  没见过少爷这般失控,她吓得结巴。「我、我问小姐为何生、生您的气……」
  「不是!再之前呢?」不自觉加重了手劲,那一句话,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恐惧蔓延……
  「您、您是不是……又上勾、勾、勾栏院,惹小姐……」
  勾栏院!
  这三字劈得他茅塞顿开。
  是了,是那一日,他喝得烂醉如泥,确实做了那荒唐事!原以为是青楼女子,便没再思及其他,如今想来……
  寒意遍及周身,他颓然松了手。
  盼儿在那一日之后,大病了一场。
  也是在那一日之后,避他如蛇蝎。
  原来,床上那抹红渍,是她的处子证明。
  天!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夺她清白,玷辱了视他如兄,全心敬爱、信赖他的盼儿!
  他一拳重重击向门廊梁柱。陆祈君,你还是人吗?!禽兽不如!
  他浑然不觉疼痛,蹲下身,将脸埋进掌中。
  处心积虑保护她十八年,千般思量、万般计较,为的是护她周全,一丁点痛都不舍得她生受,怕她疼、怕她哭、怕她受委屈……到头来,伤她最重的竟是他,这一伤,便毁了她一生。
  他好该死!
  少爷……在哭吗?
  婢女被他激狂样儿吓着,赶紧退避。
  麻麻木木,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恍如自言地喃道:「我想起来了,盼儿。」
  房内,静默无声。
  他不晓得她听见了没有,无知、无觉地等着。
  许久、许久过后,她始终不予回应,他再度启口。「开门好吗?盼儿。」
  她不语。
  「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他毁掉了一名女子视如生命的贞洁,就是以死谢罪都偿不了他欠盼儿的。
  「你……走开……」房内有了动静,却是驱离他。
  她心乱如麻,不晓得要怎么面对知晓真相后的他,至少此刻不能。
  他闭了下眼。「这是你希望的吗?」
  她不想见他。
  她说:「陆祈君,我好恨你!」
  她说:「滚出去,这辈子我不要再见到你!」
  她说的每一句话,字字椎心地扎在心口。
  是啊,谁会想见一个禽兽般伤害她的人呢?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又要如何乞求她的原谅?
  「如果……」他哽了声,无法喘息,心已痛得不知如何发声。「这是你要的,我会。」
  他会成全她,今生永不出现在她眼前。
  第七章
  整整一月有余,陆盼君未曾再见过他。
  头三天,她心里头纷乱,自个儿也避着,没出去用早膳,当爹娘的由婢女口中听了个大概,当是小俩口吵嘴,也不以为意。这两人感情打小好得跟什么似的,没几日又会雨过天主目。
  后来,七日过去,仍不见他,才从福爷爷口中得知,他出远门谈生意去了。
  「小俩口还没和好呀?」不然怎么当丈夫的出远门,妻子会不晓得呢?
  她答不上话来。
  「嘴上气他,一会儿不见又追着人问相公去了哪儿,这女人心啊——」福伯取笑她。
  半月后,他回来,她却依然见不到他。
  清晨,一家人围了一桌吃早膳,独缺他。
  夜里,总是忙得好晚、好晚,有时天将亮才回来,然后鸡啼破晓又急匆匆出门。所有能见到她的可能,全教他给避了开来。
  真有那么忙吗?忙到连坐下来喘口气,与她说句话都不成?
  他没再进两人新房,最后也是由下人口中得知,他是在成亲前睡的那间房过夜。
  天候转凉,她替他裁了件保暖的袍子,怕他时时在外头奔波忙碌受了寒,却一直都没有机会拿给他。
  到后来,当爹娘的发现事态不寻常,不得不出面关切……
  「咳、咳咳!」书斋内传来几声剧咳,陆祈君压下胸口痛意,合上眼前帐本,取来下一册。
  毫笔欲落,眼前一阵昏暗,他用甩头,好一阵子过后,瞧清帐册,强打起精神接绩。
  陆君遥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抽去毫笔。「你是嫌咱们陆氏家业不够庞大吗?」
  陆祈君瞧了眼,淡淡喊声:「爹。」又挑起架上另一支毫笔,神情无一丝变化。
  「如果我没记错,这支胎毛笔是盼儿送的吧。轻巧好使、毛量丰沛、墨渍饱满,你用了好些年了,换了别的,你用得惯吗?」
  陆祈君动作一顿,装着没听见,面无表情继续看帐。
  陆君遥气闷。「我就不信你真忙到连看妻子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祈儿,你在自戕吗?」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根本是以几近自虐的方式耗损性命!
  依这景况看来,再这么下去,陆家或许不出一年便会成为天下首富,而他也不出一年,必会耗尽精力,英年早逝!
  他叹息,忧虑地问:「你与盼儿,究竟是怎么了?」
  不是都成了夫妻,还有什么事过不去呢?
  当初盼儿恋上陆武、要嫁陆武、怀有陆武的骨肉,都不曾见他如此过,如今盼儿都已在他身边,为何他反倒胆怯退避了?
  笔尖一顿,在纸间漾开一道墨色,他搁笔,仰眸直视父亲。「我若说了,怕是用不着我自戕,你便会先杀了我。」
  这么严重?陆君遥皱眉。「什么事?」
  「我强要了盼儿。」
  「祈儿,你这是——」陆君遥一顿,气恼、却又不知从何骂起。他懂得这些年压抑下来,儿子心里头的苦闷,可那也不能不顾盼儿意愿呀!
  「都等了那么多年,现在也已是夫妻了,就不能再多等等吗,难怪盼儿……」
  「不是婚后,是婚前。」他声音空泛,面无表情接续。「她腹中孩儿,是我的。」
  陆君遥一愣。「你说什么?」
  「她腹中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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