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黑夜 第22章

  “他的腿伤都好了。他很配合。遵从医生的嘱咐,定期到医院,把医生建议的复健疗程做完,恢复的情况十分良好。现在,他忙着演奏会的事。演奏会快到了,他把每天练琴的时间加长,但他精神看起来很好。”
  “那就好,你也可以放心了。”
  “嗯。”沈若水对着空气点头。“我也能放心地等你回来了。”
  “……”那头屏气静默了一会,半晌,江潮远才低低说:“别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去,等我,沈若……一定要等我……”
  “嗯,我等你。”
  一条线,连着那端跟这端,距离被压缩了却又更放远:声音那么近,仿佛他的人也触手可及;她几乎要伸出手去碰触,碰到的却只是墙,形的墙、空间的墙,他在那头,她在这头。
  等你。等你。等你。
  挂上电话,她仍发着呆,默默地重复那约定。就那样呆坐着,也不知发呆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铃响,她没提防,猛然一惊,浑身一震,走了片刻,才听出是门铃的声音。
  她觉得奇怪,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会是班贝吗?
  打开门,门外一个灰黑色的身影,靠着门旁的墙,背对着门站着,一只腿往后曲伸微抵着墙,双手插到裤袋里,低头望着地上。廊上的光落在他身上,他半边的脸掩在阴影里。
  “明彦?”轻声低讶,惊碎廊上的影子。
  连明彦抬起头,站直身,脸上浮起笑,转身对着她,轻声说:
  “嗨。”
  沈若水自然地侧个身,让他进去。
  连明彦默默一笑,走进去,没有解释。沈若水默默地倒了一杯水给他,也没有多问。她看他喝着水,才轻声说:“练习得怎么样?”
  “还可以。”他放下杯子,从上衣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演奏会的门票,还有通行证。”
  “谢谢。”沈若水低头看看门票。“其实你不必亲自过来的。打个电话给我,我过去取就是了。”
  连明彦笑一下,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复健疗程结束后,失去了什么理由似,他就没再见过她。这些天,他一直忙着演奏会的事,将自己完全埋进去,麻痹掉心中那种空荡的感觉。
  感觉心中破了一个洞,多年来一直不断地扩大,总有一种痛。痛久了,也许也就习惯了,心中那缺口,也许永远也无法愈合。
  他没说话,沈若水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更或许是夜太沉静,一点声响就会惊动什么似,两人坐在灯影里,相对默默无语。“谢谢你陪了我那一段时间。”连明彦望着手上的水杯,终于开口。
  “是我害你受伤的,我有责任。还好,都没事了。”
  责任?
  “原来……是责任吗??”
  “明彦……”
  “对不起。”他低下头。“我明白。”她还是无法回头看他。
  “明彦……”沈若水喃喃,不知能说什么。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无法去面对。
  相对又是默默。夜气偷偷地流动,灯影仿佛也黝暗起来。夜,深了。
  “我可以留下来吗?我不会怎样的——?”他抬眼望住她。即使是片刻,他只希望留住什么,片光流影也好,这或许是最后……
  “明彦……”有片刻,沈若水不知回答什么才好。不是为难,而是更深的—种伤感。
  “求求你……”声音喑哑黯然。
  “不要这样,明彦……”明彦那样的求,沈若水心里觉得很难受。那么高傲的明彦,从未为任何人停留的明彦……
  他始终不曾真正对她说出他的心,不曾对她明确表达他的意,因为不能,因为无法那么做,所以他只是一直看着她,默默地看着,那是他对她的温柔。
  “半夜里会凉,我拿条毯子给你。”她不是不明白。但就像明彦无法说,她也不能去明白。
  但她无法放着他一个人在黑暗的厅里,燃亮了二烛光,围着毯子,缩起了脚,与他并肩坐在沙发里。
  “谢谢。”连明彦轻轻靠着她,轻声道着谢,声音那么低,有种疲惫。
  许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相似的夜。年少的他,醉酒了的她……他问了又问的那夜的话……
  “很多年前,好像也有过这种情形。”沈若水想起,轻声一笑,很淡,回忆轻轻。“那时我还喝醉了,不敢回去,还是你帮我打了电话编了理由。”
  “是啊,没想到你还记得。”年少的他,问了又问,你就忘不了他?
  我就不行吗?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是啊。”少年的他们,曾像这样一起待了一夜。
  “我没有偷袭你吧?”连明彦半开玩笑,稍微惊动寂暗的夜,窗外传来吱吱的寐夜声。
  他当然没忘记,那一夜,他带着醉酒了的她,只有他跟她。他那样亲吻过他。
  沈若水轻声又一笑,没说话。他也没追问。两人裹着毯子,并肩靠着,缩在沙发上。
  “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演奏会一定会成功的。”
  “嗯。”
  “你很有信心?”
  “我的状态不错。”
  “那就好。”沈若水靠着他,慢慢合上眼。
  “困了?”连明彦低头看她。
  “还好。”
  “进去睡吧。”
  “不用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像这样跟你聊天。”
  连明彦脸色一黯,仍柔声说:“还是进去睡吧。”
  沈若水摇头,靠着他,微微打个哈欠。“跟我说说话吧。”
  “你……快乐吗?”他迟疑着。
  “嗯。”她停了片刻,才轻轻点头。
  “那就好。”
  “明彦——”
  “我明白。”那就够了,他可以放开手,应该放开手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靠着彼此,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睡着了。
  他默默望着前方罩着暗色的墙,看它慢慢变棕变灰。这又长又短的夜啊,停留不住,也守不住。
  “你没睡吧?”身边的她忽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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