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爱留给你 第31章

  “啊?”我又是一怔.心中有个声音在说,这个不行.
  “我是说,沈小姐对古典音乐有兴趣吗?”不过,很有耐性.
  “还好,不是常听.”我维持最高程度的笑容,悄悄对班贝打个暗号.
  班贝目睹,对我的回答皱眉,又在桌底下对我踢脚.
  “沈──”盧志田推推眼镜,刚又要说话,正午的餐厅,满室阳光的热闹,竟很不合时宜地流洩出两首哀怨的曲调.
  那充满无奈的音乐太教我不提防,突地那么一怔,愣在当场.
  “你怎么了?若水?”班贝推推我.
  黑人女歌手亮亢悲涼的嗓音,恆常哀哀一直在重复着那无奈.
  明知道不该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爱上;明知道该离开,却始终无法忘怀,所以把所有的爱留给他──我茫茫看着班贝,怔怔地,突然流下泪.
  “沈若水?你怎么了?怎么──”
  “沈小姐?”
  我突然流下泪,把班贝和对方吓一跳.两个人面面相覷,探不知我秘密.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没头没脑地抓起皮包,快步奔出餐厅.
  “等等!沈若水!”班贝追出来,在门口拦住我.“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太不给面子了吧!”
  “我有个朋友要出国,我得赶到机场送她.”
  “那也不用这么匆忙吧!而且又突然地──”
  “班贝,这个不行.我打断她.“喜欢音乐的不行;读诗的也不行.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而且,我都跟你打暗号了,谁叫你不睬我?”
  “你那是什么鬼条件?班贝气鼓鼓.“喜欢音乐有什么不好?读诗又有什么不妥?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一个老处女!”
  “那也没办法.”我摇摇头,不想再跟她干耗下去,掉头说:“我先走了.那个就交给你收拾!”
  不等她叫魂的嗓门再拉扯起来,拔腿就跑,快步走到了街,拦下一辆计程车直接赶赴机场.
  ***
  在机场宽阔的大厅里,上演的永远是聚散离合的剧码.我-绕了一圈,在联合航空的柜台找到正在划位的明娟.她爸妈都来了.她妈妈且还要和她同机赴美,主要是为了想照应,顺带赴百老汇观赏表演.
  “伯父、伯母.”我向明娟爸妈打听招呼,才转向明娟说:“都办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再去繳机场稅就可以了.”明娟点头,将护照和登机证放进皮包里.
  “我陪你一起过去.”我说:“伯父、伯母,请你们在这里坐一下,我和明娟过去繳费.”
  “麻烦你了.”明娟妈妈还是不变地那微笑和亲切,快五十岁的妇人了,却恆存着二十岁的活力.我眼眶一红,想起妈佝僂的背影和可哀的一生.
  大厅里来往都是人,总有那么多聚散离合,那么多割捨和挽留.
  “结果,还是要出国.早知道如此,当年高中一毕业就出去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明娟哀声叹口气.
  音乐系毕业后,这两年多来,除了教教琴,以及连同学生举办一些不关痛痒的师生联合发表会外,明娟便无甚作为.每天迟钝老化,逐日懒怠成一潭死水,再无任何刺激;她惊觉再这样下去会萎缩退化,痛定思痛,末了还是決定出国去寻求新的契机.
  “有觉悟总比没觉悟好.别叹气了!”我说的是衷心的感觉,不算安慰.
  “是啊!”她口气老老的,大概也认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转脸来问我说:“那你呢?若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现在剩下自己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将来的事?”
  她这样问,倒问得我一脸茫然.将来?那么遥远的事──“过一天算一天喽.”我耸耸肩,无所谓.“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嫁了,生几个孩子,过着安静平凡的日子,就这样了.反正人生嘛,就是这么回事.”
  明娟却听得直摇头.“真惨!一点梦想都没有,你不应该这么消极的!”
  “反正一个人也是漂泊,有没有梦想都差不多.”
  我只是想要属于自己的一个家;一个我累了、倦了、受伤了可以疗伤舐血的窝巢.
  “唉!”一向明朗乐天的明娟,竟发出一声长长的吐叹.
  繳了稅,我们往出境室走去.明娟的爸妈走在前头;我们两边走边聊,放慢了脚步.
  “这一去,打算待多久?”我本来不打算问,临分别,还是忍不住探问.此后,隔山隔海,隔一个世事茫茫.
  “我妈是待个三五个月就会回来,至于我──”她垂垂头.“总得一两年的时间吧!”说得她自己也不确定.
  是吗?一两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只是,滄海桑田,水去云回,一杯春露冷如冰.
  “你要好好保重.”我说着,泛开起笑颜.
  “讨厌!说得这么郑重,好像以后不会再见面似.”明娟嗔我一眼.“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而且也会常写信给你.倒是你,常让我会有一种突然就消失不见的感觉.”
  我仅又是一笑.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如种子般落地生根.
  短短的距离,很快就走尽.还有一点时间,明娟的爸妈自避到一旁说他们的体己话和话别;明娟和我,就停在閘关前,隔着一墙透明玻璃,关里关外,分离的路却便在眼前.
  明娟有点鼻酸,强自笑着说:“真是的!也才不过去个一两年就这么不捨!想想我表姐和明彥,小小年纪就离乡别井,独自一个人待在异乡,真不知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说着一顿,想起甚么来,略摇头说:“你知道吗?若水,江潮远和我表姐她──”
  “我知道.”我明白她想说甚么,打岔她的话.
  二十四岁的春天,听说他们分居了.我不知道──只是听说.
  “真想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娟百思不解地摇摇头,亮清的眼困惑地看着我.
  不要这样看着我,明娟,我也不懂.
  “对了!”她从皮包里取出一封淡蓝的信箋.“这是明彥前两天寄来,托我交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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