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男子的来信 第1章

  第一章
  “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信是用打字的,电脑打字,七十二级的粗黑字;十六开大的白纸上只有这连串惊心动魄的潜情符;除此之外,别无其它任何文字记号。
  黎湘南从桌上拿起信,手指微微在发顫。她凝视了信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也像是在犹豫该不该将信再放回桌上;这时门突然开了,她急忙将信塞进口袋里,很快转过面对着进来的人。
  “嘿!高先生!”她的声音异常高亢,显示她內心的紧张。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高日安轻轻关上门,淡淡扫了黎湘南一眼,指指室內的沙发,同时自己走向她站着的那张桌子说:“坐!不必大拘束。”
  黎湘南手脚僵硬不自在地走向沙发端正地坐着。那张沙发是经过特别设计的,可躺可坐可臥.
  “尽量放轻松,别太拘束。”高日安走到沙发这边来。“或许你可以试着躺着看看,它会帮助你放松你的神经。”
  黎湘南一迳地猛摇头。高日安撑着下巴看她一会,然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对面说: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对了,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要跟我分享?有什么事随时告诉我,别放在心里,我会帮助你。我的职责就是帮助你,不是吗?”
  黎湘南瞪着高日安看了一会,看到他鼓励性的眼神,终于将口袋里那封信拿出来交给他。
  高日安是她的心理医师--严格的讲,是她的心理分析兼咨询师;他是心理学家,专门研究“行为心理学”。她父母离婚后,经过朋友辗转介紹将她带到他这里,说好只是辅导她重作心理建设因应父母离婚,家庭碎裂的狀況;不是什么病人,所以不曾留下任何病历或纪录。
  也就是说,她不是来看病的,更不是来作什么心理治疗,而是以“朋友”,或者其它什么身分,反正是“病人”以外的身分来接受他的“辅导”而已。
  但是她讨厌他,讨厌他的办公室帖切的说是讨厌出入他办公室的感觉。那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像一个精神有病或心理异常的人;但是她知道,她是个绝对正常的人,不管心理或生理方面。
  所以尽管只是每个星期来一次,还是让她觉得讨厌;尤其高日安的办公室和她上课的舞蹈学苑又正好只隔棟大廈;时日一久,让她产生“制约”和“类化”现象--看到大廈就想起高日安和精神病及心理异常,也就益发觉得讨厌。两个月下来,她非但对高日安还是起不了好感,连学了多年的舞蹈也逐渐对它意兴闌珊。
  虽然高日安一再强调,他是个心理学家,不是精神医师,主要在从事调查研究的工作,而不是治疗病人;接受她父母的委托“辅导”她,只是想“帮助”她;他从不认为她有什么必要觉得困扰的,他只是跟她聊聊天,聊聊天而已--
  但是她还是不喜欢。在她的想法里,心理学家和精神医师没什么差别,心理分析更是和治疗精神病没什么不一样。每走进高日安的办公室,地无法不联想到“疯子”、“疯人院”等那些灰沉的异象。
  高日安沉默地看着信,抬起头以深沉的眼珠看了黎湘南一眼,慢慢将信交还给她,说:“这封信很特别,但怎么没有收寄人的姓名?”
  “我也不知道。昨天上完舞蹈炉后回家,整理东西时,就在袋子里发现了这封信。”
  “你记不记得有些什么人接近过你的袋子?仔细想想,儲物柜,或者你在和人聊天时在你身旁的人?”
  黎湘南侧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没关系。”高日安说:“也许是有人恶作剧或开玩笑,你不用将它放在心上;不过,如果再有类似的事发生,立刻通知我。”
  “嗯,也只能这样了。”黎湘南点点头,慢慢把信撕掉。
  高日安看着她冷静的表情,一时无从判断她此刻內心的感受。他还捉摸不清她真正的心思和个性。
  一个星期见面一次,每次三小时的时间,两个月下来,他其实认识她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每次的谈话,在她父母的坚持下,又都未做纪录,是以他还是掌握不了她的心思和真正的个性。
  黎湘南看起来內向、安静、沉默;她不多话,有些自闭,正是临床研究上,父母离婚家庭破碎下的孩子容易产生的行为现象。
  但那只是表面。他有一种直觉,她不喜欢他,而以沉默寡言拒绝──也可以说是对她父母的一种抗议。他明显感到她讨厌踏入他办公室的那种情绪,以及拒绝他的种种心态。比如说,她从不肯躺在沙发上,放松情绪和他聊天,总是端坐在沙发边缘,以充满戒备的神情和他对谈;还有,她从不主动和他说话,总要他要求回答她才勉强开口。
  他见过许多临床个案。有些女孩乍到陌生的环境,一双眼大都不安的瞟来瞄去,显示內心极度的不安全感,经他委言婉语才会渐渐安下心来:有些则嘴巴不停,喋喋不休的、神经兮兮的说个不停,再再说明歇斯底里的倾向,而且敏感的,机灵的,以及神经质。很少人像黎湘南这样,张着清澈的大眼睛以及冷静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也窥透不了任何心思。
  但他知道她在排拒他,因为第一次见面,从她身上就嗅不到一丝友善的味道。
  那时他心里就明白,他接下了一个麻烦。
  从黎湘南父母那边,他了解到黎湘南一些事情。基本上她不是活泼的女孩,她父母失和后就变得更阴沉,在家里成天也不说话。学校的成绩则维持不好不坏,大抵上是中上程度,没有受到影响或改变;和同学的相处也如常没有异样,完全没有受到家变的影响;学了七八年的舞蹈也照当上课,生活上一切作息和平常没有两样。
  看起来一切都还很正常;但就在她父母离婚后,她失踪了一个星期。七天后她回家,绝口不提失踪的事,彷彿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仍照常过着日子;但就此不再去学校。
  然后她父母就透过朋友辗转介紹,把她送到他这里了。
  他本想拒绝,因为他不是开业医师,但禁不住她父母一再拜托以及朋友游说,只好接受委托。一见到她后,他立刻了解到他接下了一个麻烦。
  当然,他从不将黎湘南当作病人看待,也不用研究的眼光看她。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她像许多善感的少女一样,对即将发生的事有预知的敏感,进而可能採取强烈的排斥行为。但出乎他意料的,黎湘南对他的排拒根本不是反射性的,而是根植于意识,从心里对他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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