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与忧(上) 第36章

  破财小手臂赶忙张开,护在狩夜面前,一母鸡护小鸡的勇敢模样,急道:「娘!狩夜不是坏人!你不要骂他!是他送我和喜姨回来的。」
  由于狩夜一手托抱破财,那孩子与他一般的高度,让狩夜能清楚看见,自己是如何被护着。
  扞护?
  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历过多少事,见过多少沧海桑田,独独这两个字,他从没机会经历。
  强大如他,只有扞护别人的分,何人能来扞护他?又何须谁来扞护他?
  他永远都是站在众人最前方,迎战凶险,身后,全是凭靠他庇荫之弱小。
  如今,他却被一只小小神崽,护入双臂之下,这感觉……颇难言喻。
  听见儿子这番喊话,担心儿子安危的心瞬间安下,取而代之,自然是教训崽子的时间,崽子他娘手叉腰,一脸怒:「你还敢替别人求情?没跟爹娘报备一声就离家出走,大半个月不回来,一点消息也无,急死你爹娘,这次别想娘替你说好话,让你大师兄好好揍扁你的小屁屁!」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所以这次娘决意大义灭亲,当崽子他爹开扁时,她会先寻个好茶馆,点壶好茶,来几碟小菜,泡在蒸馆里头一整日,眼不见为净。
  破财哭丧着小脸,知道自己这回躲不过,刚刚护人护得很挺直的嫩臂,有些虚软下去。
  「还不快过来?!」崽子他媳催促。
  破财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外加担忧屁屁遭痛打的挣扎,从狩夜身上下来,可怜兮兮走向娘亲。
  崽子他娘方才话说得狠,实则有口无心,心里还是操烦孩子安危的,破财一抵达面前,她连忙蹲下,察看孩子是否磕了撞了伤了。
  仔仔细细检查两遍,确认儿子气色极好,还养胖了些,勉强算是毫发无伤,崽子他娘才放心去拧他嫩腿。
  「怎么胡乱将头发给人?」拧完嫩腮,她又摸摸儿子缺了一截的嫩发。正因少了这撮金毛,当然不能称之为毫发无伤。
  「狩夜喜欢嘛,分他一些些没关系的。」破财自己揉着被拧红的右脸颊。
  那声「自己人」,可不是喊假的,未来他收狩夜为徒,狩夜也得喊他爹一声师祖……呃,还是师伯?罢,这问题目前无解,姑且不谈,反正,确确实实是自家人,自家人不用分彼此。
  「想当年,娘欲从你大师兄身上拿到这纪念品,耗费了多大气力才得手,你就这么随随便便送出去!傻儿子,毛在人在,毛亡人亡,听过没?!」为了训斥儿子,崽子他娘连歪理也说得铿有力。
  破财很有求知欲:「咦?这事我没听过耶,娘,你是怎么拿到爹的头发,费多大气力才得手,是因为你打赢了吗?」
  崽子他娘一脸得意,「哦,那件事呀,我就是掏钱跟梅先生买了药——」
  崽子他爹截断母子对话,更截断家丑外扬的可能性,言浅意深道。
  「其余闲话,回去再说,你奶奶急坏了,先去向她报平安。」
  跟奶奶报完平安,再回家让他的小屁屁不平安,爹,你这招狠……
  大师兄,爹亲自都发话了,破财焉敢不从?
  临走前,他匆匆跟狩夜咬耳朵:「我明天再过来。」音量转为极小,「我给你带好吃的。」
  霉神叔叔太小气,不给他进屋、不给他吃喝,一点天良也没有。
  狩夜闻言,面具隐去底下笑意,但隐不去他轻轻一颔的柔软。
  崽子他娘听见了,哼哼道:「你凭什么会以为,你明天能够溜出家门?」还敢胡乱,向人承诺?
  破财一脸理直气壮:「我要找霉神叔叔拿药擦屁屁呀!」
  反正逃不过爹的一顿教训,破财只能往好处想,被打完屁股,找霉神取药,顺便给狩夜送饭!
  「男孩子不过屁屁挨揍,擦什么药呀!忍着!」崽子他娘道。
  「屁屁要是留下疤痕,以后哪天我在河里洗澡,遭人偷窥,会给人家笑话的!」破财自有一套坚持,字字歪理中又夹带义正言辞。
  「听起来有点道理……」崽子他娘被说服了,只因她默了一默,脑袋瓜同时浮现那一景况,俊男沐浴,波光粼粼,水面一层璀璨,由俊男眉膀往下巡视,宽眉窄腰精臀……哎呀,臀上留有儿时被爹教训时留下的掌印耶一—
  着实不太好。
  崽子他爹脸色一僵:「……」
  索性一手牵师尊、一手提拎崽子短臂膀,二话不说直接带走,省得停留越久,越丢人现眼。
  穷神一家渐渐走远,破财频频回望的小眼神,终于再也瞧不见,狩夜身后传来脚步声,由虚浮程度,便能断来者何人。
  狩夜淡淡收回远眺目光,问:「你已经能下床了?」
  身后正是开喜,她披了件厚袍,长发在背后故开,脸庞仍显雪白,声音听来倒还好,眼神也颇精神,颔首答道:「霉神医术高明,我身上找不出半道伤口,只是血流太多,头有些晕。」
  「那就好,忧歌也可以安心。」
  开喜知道,狩夜说出此话,代表他欲离开上界,返回魔境了。
  「你能在两界来去自如,为何不离开魔境?」开喜心存困惑。
  魔境浊息对魔族是有益处,但毕竟环境恶劣,弱小些的魔族,根本吃不消,与其妄想改变魔境劣况,不如举族迁徙,到上界寻个秘处落脚。
  天地之大,还怕无一容身之处吗?
  狩夜回道:「并非所有魔族皆能离开魔境,尤其是魔境出世的纯种,习惯了重浊之息,在上界根本存活不久。」
  「那你呢?你能走,却为何肯留下?」她真正想问的是:忧歌能走吗?若能,就赶快走呀,别去管先祖那一辈,是为了什么原因创炤阳幻阴,保住自己性命为优先。
  狩夜静默良久,才答:「我答应忧歌,他做他能做到的,而我,做我能做到的——我能做到的,便是代替他,守护魔镜。」
  这句话,如一道雷,劈开了开喜潜藏的记忆。
  好比来到一处绝丽美景,似曾相识,认真去想才记起来,昨夜梦中曾到此一游一一此时,开喜正是这般心情。
  「你等一等……这句话好熟,我在哪里听谁说过……你先别吵我,我快想起来了……做我能做到的……做我能做到的一一」她激灵一悟,抓紧脑中那道灵光,喊了出声:「那句话,明明是二代魔境先祖与那个谁的对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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