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与福(下) 第14章

  “……所以,你看见海妖,害怕吗?”
  氤氲澡室里,福佑逐一检查他浑身,确认没有伤了撞了……嗯,双臂及背部的抓痕是她昨夜造成,并非海妖所为,她稍稍安心,也有了闲
  话家常的好心情。
  她为他烧几桶热水,在澡盆中调和冷水,搀搅成最舒适的水温,让他浸泡放松。
  舀水打湿他的发,抹上皂,仔细洗去发间汗水及海水的咸腻气味,指腹轻柔按压他头皮,知道他最喜欢她这样做。
  “说实话,我真的不怕,我瞧它就是粗壮点的双头蛇,除了翻海搅浪外,没什么大招。”听二叔说,它会吐火和冻冰,不过大抵是胡诌的传言,夸大其词。
  梅海雁并非在说逞强话,那时离海妖虽有段距离,它翻卷而起的巨浪威力,仍旧震慑众帆贼,相较于苏海潮几人抱着船桅喊“娘亲救命”,梅海雁远观海妖作乱,奇异地,一点惧意也无。
  甚至身体里,涌上一股热气,想抽出长剑,与其厮杀一场……
  “……”你确实不该怕那类小妖小物,你连四海龙主都没在怕了。福佑当然不会如此鼓励他,只能轻道:“能别遇上海妖是最好,毕竟它是妖,我们凡人哪能匹敌?”
  毕竟眼下是凡胎肉身,不比当年霉神勇,还是小心为上。
  “它老是捣乱生事,在沿海兴风作浪,食过多少性命,若不除,终究是个祸害。”梅海雁双臂搁在澡盆边缘,慵懒合眸,感受她梳挠发梢的柔软气力,很是舒服。
  “却也因它这祸害,兵队才无法攻上蛟龙寨,免去寨中一场血战。”她中肯评说。
  “外头传言,海妖是咱们蛟龙寨豢养,用以对付入侵者,真是天大笑话!”梅海雁轻蔑地哼笑两声。居然把他们和妖物混为一谈。
  福佑替他冲水,洗去发上皂沬,怎知他突然甩起头,满发满脸的水,飞溅四散。
  “你干什么啦……停下来快停下来”你是狗吗?!你这家伙是狗吗?!把水甩得到处都是了啦!
  “等会再冲水,我想到一件重要事!帮我把刚换下来的衣裳拿来。”梅海雁胡乱抹去自己脸上水湿,咧开大大笑靥。
  “衣裳不是了吗?拿它做什么?”
  “爱妻有所不知,乖,快去快去。”他不是用命令口吻,而是甜到发软的唤。
  福佑向来抗拒不了这样的他,听话去取篓子里的脏衣服,递给他。
  梅海雁往暗袋里捞了捞,拳儿里握了个东西,拉过她的手,朝她掌心里搁。
  本来有些冰凉,可被他体温捂暖,她定睛细瞧,是一条红绳,中间悬挂着小巧玉坠,模样很简单,纯粹的圆润平安扣,佐以玉的原色,水头足,色嫩青,称不上完美无瑕,玉的石纹很清晰。
  “出海前,大伙去海镇出饭,我瞧见街边玉舨在兜售玉俩,挑了一块给你,我帮你戴上,辟邪保平安,护我爱妻事事如意。”他笑容宠人,取过平安扣,往她脖上挂。
  她没拒绝,低着头,方便他在她颈后系妥绳结。平安扣与铜钱一般大,玉的温润暖度,贴着她锁骨,小小重量,却显得珍贵。
  他故作审视貌,挲着下巴啧啧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另外那条银锁很多余。”
  第十二章 波澜(2)
  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呀。
  不喜欢她身上配戴别人送的东西——尤其,先前他无意间听她提及,银锁是“她最重要之人”所赠——所以赶忙送上新玉坠,希望她听懂他弦外之音,宁选夫君定情之物,弃其余如鄙屣。
  可惜,他家爱妻摇了摇头。
  “银锁没法子取下。”甫说完,就见他沉了脸色,明显不高兴。
  她家老爷醋劲真不小呐。
  福佑轻按他绷紧的臂膀:“记得我提过的病吗?无法再长大的病,这银锁,是那时戴上的,解不开,若解开……或许,我就不存在了。”
  她不算骗他,银锁确实是梅无尽为她锁魂之用,解开的下场,她还没亲身尝试过,只是猜测。
  或许,锁一解,她的魂魄便会脱离泥躯,从此烟消云散。
  听见银锁重要性,梅海雁哪敢啰唆,收起任性,马上说:“算了算了!你不要拿下来!好好戴着!”
  攸关于她性命,什么为人夫君的小小醋意,一点也不重要!
  “我也喜欢这平安扣,一块戴着,不拿下来了,可好?”她脸上淡淡牵起微笑,眼底的喜欢亦是真诚无比。
  银锁与平安扣,全是他为她系上,两者心意,她全明白。
  梅海雁哪还有气能发,连声应好,拉过爱妻耳鬓厮磨,蹭她满身水湿,抿唇微笑,吻着落在锁骨间的平安扣玉坠,玉坠煨出热暖,烫得福佑的肌肤一粉。
  他索性把人拖进澡盆里,来场鸳鸯戏水。
  福佑不耐久泡,最后是被昏沉沉包妥,抱回房内,连梅海雁替她换上干爽衣裳也不自知。
  与世间寻常小夫妻无异的两人,静谧似流水的时日中,奈手相挽,偶有斗气(梅海雁败),偶会冷战(梅海雁再败),偶尔意见相左(梅海雁三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安稳且快乐。
  第二道波澜,发生在三年之后。
  寨中后辈陆续成亲,蛟龙寨迎来了第四代,此辈子孙无论男女,皆取名为“月”字辈。
  最早当爹的人,竟是最晚成亲的苏海潮,才娶妻半年,娘子孩子一口气全有了。
  原来他与佟海乐在众人未察之前,越走越亲近,或许最初是为舔舐懵懂情伤,才凑在一块,苏海潮肩负重责大任,开导佟海乐,劝她天涯何处无芳草、陪她臭骂梅海雁目光短浅,一边喝酒配鱼干。
  一次两次相安无事,各自拍肩回房睡;三次四次喝太醉,草地你躺这儿我趴那;五次六次空虚寂寞我好冷;七次八次睡醒起来惊呼“你怎么睡我床上?!我的衣服呢?!”
  言而总之,一条人命,就是这样闹出来的。
  二叔气归气,女儿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浑崽子只剩两条路选,一是立马成亲,二是大海没加盖,自个儿去跳!
  苏海潮当然选了前者,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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