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 第43章

  这些天,霸下待在龙骸城内,他同她说过几次,九龙子的状况越来越不乐观,他们几兄弟陪着,就怕……再陪,也没能陪多久了。
  好好的一只龙子,说倒下就倒下,着实也让人害怕。
  无双不胜唏嘘,低头刷洗碗碟,直至霸下的黑靴,踩进她目光之内,她才抬起头。
  「你怎么来了?」她拭净手上的沫泡,站了起身。
  「小九不要我们陪,都将我们赶出来了。」霸下无奈苦笑。
  去去去,干嘛全黏着我,我又不会跑了,害我想看些下流的艳书都不成,拜托你们,全去陪自己的爱人好吗?……我正看到精彩处哪。
  九龙子那时翻着白眼,手上艳书卷成筒状,指着他们一个一个,最后那句,才是赶人的真意。
  「他好些了吗?」她问完,看霸下的神情,便知自己问错了。
  若好些,这几只龙子岂会忧心忡忡?
  「他……出现衰老症状了吗?」像是皮松肉弛,老态龙钟……
  「没有,头发倒白了不少,已比老三的黑白参差还要更多。」
  她记得九龙子有一头柔亮黑发,连女子也自叹弗如。
  「惊蛰叔一定很心急吧……」不知怎地,惊蛰的名字闪进她脑海,惊蛰特地为九龙子来买粥,那一景一幕,历历在目。
  如今,九龙子病了,宠极了他的人,都寝食难安吧。
  霸下先是一默,尔后才淡然回:「他,一次也没来。」
  「呃……没人知会他九龙子的情况吗?」
  「他不可能不知。」这正是霸下默然的理由。
  「或许,他正勤力奔走,要为九龙子寻找医治方法。」无双另有看法。
  一个愿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买碗热粥,去满足九龙子口腹之欲的人,没道理在九龙子病重时,却反常不见。
  霸下没有应她,也没有颔首或摇头,只是静默。
  她看见他手中纸卷,心知他想藉先绘画来暂抛忧思,便道:「你今日想画些什么?」
  「我父王要我替小九绘几张像。」他边说,边展开了纸卷,她凑过来看,墨笔已勾勒妥轮廓,活灵活现的九龙子跃然纸上,就差了添色。
  「那我们去老地方画。」
  老地方,距离街市不远,倒也不是景致出奇的优美,就是安静,鲜少人打扰。
  天然的海岩,处处可为桌为椅,觉得哪处光亮,就往哪处坐,而其中有一片岩,不见窟窿,石面又大,在上头作画最是适合。
  工具一应俱全,霸下开始调料。
  「这处的海蓝,是湛为好,或是偏青较佳?」
  「呃……」无双看向石岩边,一小碟一小碟的……灰,根本分不清哪个不湛,哪个是青,只好胡扯:「湛好,深些的蓝,再逐渐晕淡。」
  「嗯。」他亦有同感,便下笔画了,「替我再添些藻蓝。」
  藻、藻蓝?
  她努力回想,方才他是取是哪一瓶的调粉?应该是……最左边那罐?
  希望她没蒙错。
  取了瓶,倒些调粉,见他没说话,代表她没取错,她松了口气,继续看他渲染。
  辨不了色,至少她能看懂,纸上的光影明亮,倒是真实,落在画中九龙子的脸庞,将那一抹稚娇的笑,拿捏得极好。
  他绘了身处海景中的九龙子,绘那头飘逸扬舞的发,绘他衣袂潇洒,当然,更绘他手上最爱吃的果子……
  「再替我取赭红来,好吗?」霸下淡淡说道。
  赭红……幸好霸下摆放调瓶的习惯,相常有序,她小心些取,也不至于露馅。
  赭红向来都是摆头一瓶。
  「喏。」她给了他,他缓缓扬睫,觑了她一眼。
  无双以为自己出错了,握瓶的手一顿,险些弄掉了小瓶,他随即接近,扬起笑,道了声谢。
  她看他倒了调料,搅各,蘸笔,再挥洒于纸间,才松了口气。
  「这里,添些卵黄色,你瞧,是否可好了?」
  「……好呀。」他问啥,她都应好。
  笔尖轻沾了「卵黄」的调碟,在黑发边缘嵌出了光辉。
  「海景中的藻叶,用这豆绿色,好吗?」
  「好呀。」明明比她还擅于绘物,干嘛每用一色,都要先问过她?……是之前眼疾太久,不信自己的能力吗?
  接下来,他没再问,迳自画着,她默默细看,约莫半个时辰后,整幅的绘像,算是完工了。
  「你瞧,还有哪处要修?」他搁笔,将她牵到中央,得以仔细端详。
  「我瞧都很好。」虽然灰灰的,但添了色彩,应该不错。
  「是吗?」这两字,霸下轻轻吐出,笑眼一合,再瞠开,眸光转为凛洌,绿芒如霜,直勾勾地锁着她:「你的眼,怎么了?」
  无双吓一跳,没料到他这般问,又直白,又犀利,不给机会婉转。
  「没有怎么啦……好得很。」她试图别太心虚,一派无事的模样,眼神却瞟往别外,不敢看他。
  他扳回她的脸,逼她直视他,他又问了一回,「你的眼,怎么了?!」
  「我都说没什么了——」
  「我的调料匣今早被打翻了,小厮匆匆收拾,我没来得及整理。」霸下口吻虽淡,却道出一件事实。
  无双浑身一震,愕然望向他。
  也就是说……她递给他的调瓶,完全是错的——
  那张九龙子的绘像——于她眼中是灰,而在纸间,是乱七八糟的色调,发绿,脸黄,周身的海水,涂了一大片红……
  他故意不点破,顺势画坏了绘像,她却浑然未觉,还呆呆回他:我瞧都很好。
  不打自招!
  她唇线抿紧,细细地,只剩一道缝,不说就不说。
  「我的眼好了,你的眼却坏了,这两者绝对脱不了关系,你做了什么?!」
  「向、向仙佛祈祷呀……」她嘴硬,不想说太多。
  霸下不是笨蛋,岂会被糊弄。
  「你知道我眼睛的病因?魟医查了数年,都查不出眉目。」她若不是知情,又怎会默不作声,更企图隐瞒他?早该与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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