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娃 第27章

  好沮丧……
  好难受……
  好痛……
  “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下……”参娃用着蹩脚借口,合上有些酸涩的眼,感觉泪水在眼皮底下汇聚,要是一直盯着睚眦瞧,她一定会更软弱,也许会开口求饶,拜托他放过她,哀求他不要将她送进锅里煮,然后失言说出“我喜欢你、我爱你”这类可笑的蠢话,再让他噗哧一笑,嘲弄地说着他才不会爱上一株食材……
  “嗯,睡一下也好。”睚眦以掌心覆摸她的脸颊,靠坐床边看着她,听她小小呼吸声,回想方才从武乘凤手里接过她时,自己惊慌失措的反应。
  平静之后再咀嚼重思,真觉得好笑,幸好自家兄弟没人在场,否则让他们瞧见,没笑个三百年哪会放过他?一路上嘶哑狂喊她的名字,害怕她没了意识或性命,甚至因为强烈的恐惧而汗湿了一身衣袍,她呻吟喊痛的声音及表情,像针,净往他心里头扎,一下、一下,都为之瑟缩……
  那时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想失去她。
  * * * *
  参娃没病也被迫在床上窝躺了两日。
  突如其来的莫名心绞没有再发作过,身体亦不再察觉痛苦,武乘凤叫人送过几碗汤汤水水给她补身,只是她的好意参娃无福消受,毕竟一盅盅混有人参的虫草鸡汤或药膳,她是怎样都咽不下去,推给睚眦喝,他倒是没拒绝。
  哼,他就知道他喜欢添加了人参的补品!
  野蛮龙子!
  “我要泡澡!”参娃迁怒地叉腰宣告。
  圆木盆立刻送上桌,注满温水,大掌探入里头试水温——太烫不行,会煮熟人参;太冷不行,泡起来不痛快;太深不行,人参会溺毙;太浅不行,连参须都泡不着,洗不干净,从水温到水量,必须拿捏得恰恰好。
  一方柔软汗巾,浸入盆内,被温水濡成半透明状,供她擦洗身子。
  “行了。”睚眦准备就绪,恭迎她入内享受。
  “围起来。”
  “围什么?”
  “把盆子围起来!用布巾用床幔用什么都好,围起来!”
  “你怕谁看呀?”又不是大姑娘沐浴,还先清场哩。
  “我不要给你看!”她她她……她害羞,在他面前脱光光,她开始会害羞了啦!
  “我看过了呀。”整株都是平的,凹也没有,凸也没有,就连能遮的地方更没有,不用太在意他啦。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以前,说得像是几百年前的事,实际不过是短短数日,在那之前,这株参总得很豪迈的在他面前上演“人参出浴记”,毫不避讳洗参须参皮,洗完也是大刺刺跨出木盆,甩参叶甩参手,喷溅他满头满脸的水,当时可没听她啰唆半句。
  “不一样?你长胸部还是长命根子了?”他咧开白牙取笑她,她明显脸一红,拿枕头砸他。
  “你下流!下流!下流下流……”临时找不出其他字句能骂,只能辞穷地重复个七八遍。
  枕头软绵绵,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痛,对于老是被兄弟们拿大石砸来丢去的睚眦,觉得她的行径极似打情骂俏,调皮有余,恫吓不足。
  “好啦好啦,帮你围起来,行了吧?”睚眦纵容她莫名其妙的矜持,随手取来一袭轻袍,摊开摆放于木盆四方,以术力将其固定于半空中,足以挡去一个脸盆的视线范围。
  “还有,你先出去。”她纤指朝外头一挪。
  “没必要吧?”他坐在这边喝喝茶发发呆也不行?
  她脸上写着:很有必要!
  睚眦只好搬动茶壶茶杯,挪到屏风另一端的小厅去。
  “怎么像个大姑娘,不给看不给摸,动不动就脸红生气?”睚眦的嘀咕声,消失有屏风外,参娃再三确定他没有偷看,才坐上桌,变回小参,撩袍入浴。
  水,温暖舒服,她整株坐下,正好泡到胸口,水面上,汗巾载浮载沉,她抓起一角,往参臂上抹,刷刷前臂刷刷须,刷完右手换左手,脸蛋抹三下,汗巾翻面对折,再抹三下,后脑勺没忘记,汗巾滑过去,搓搓背,溅起小水花,参手领着汗巾来到参胸——
  咦?
  咦咦?!
  咦咦咦?!
  哗啦水声,伴随扯过半空中遮蔽用的轻袍往自个儿身躯裹的窸窸窣窣,一身湿漉漉的参娃大惊失色跑到小厅来。
  “睚眦睚眦我我我我我生病——”尾音消失,只停留在“生”那个字,她呆得更严重,当她看见睚眦手中那杯茶里的水,在空中形成一面水镜,镜里有个鱼模鱼样的男人,嘴角上方两撇触须一颤一颤动着,脸颊两侧有鳃孔,随他说话时合合张张。
  
  “二龙子,您还没寻到灵参吗?其他龙子全都找齐了药材,就缺一味灵参,您已经是九龙中最后一只未归……”水镜之人正是魟医,他以水为媒介,可以在任何水面上显形,与陆路上的海底城人做联系,恰巧睚眦当初便是认定六弟不会这么快找到“鮻”才放心带参娃在人类城待上许久。
  “六龙子是第五个回城,并成功捕回了‘鮻’,比找红枣的四龙子还早三日回城。”魟医回道。
  睚眦剑眉收拢,没料到自己成为九龙之末。
  “龙主颇不满二龙子迟归,命属下来询问您……何时回来?”
  “父王用词不会这么客气,他说什么,逐字吐来。”
  魟医顿呃,清清嗓,听命重复海中君王对令:“叫你办件小事都办不好!有啥资格争龙座?!浑崽子,你就在一旁嗑海瓜子,看你哥哥弟弟抢罢了——呃,以上,是龙主说的,不是属下……”
  “我听到了,你滚吧。”睚眦捏碎茶杯,茶水落满地,连带显现魟医身形的水镜亦随之破碎消失。
  参娃站在他身后,双手捉紧匆匆用来蔽体的衣袍,惊恐的神情,显示她没漏听半句他与魟医的对谈。
  她……害他错失了回海底城交差的时机?
  害他在与兄弟的互争高低中,落败下来?
  害他惹怒他父亲,大发雷霆?
  “我们要……回海底城了吗?”她出声问,声音是连她自己都没听过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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