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当家 第21章

  虽不是飞,亦相去不远,他以轻功回到她的闺园,膝盖顶开门扉,迸她进房,闺阁的小厅圆桌上,摆满膳食,她睡醒迄今,还没吃呢,早膳和午膳全混在一块儿了。
  贴心的丫鬟小纱,挑选许多色美味兼具的料理,热腾腾窜著轻烟、飘著菜香,不敢让主子饿到。
  严尽欢确实饿了,先填饱肚子,才有精气神继续调戏他。
  她要夏侯武威将她放在紫檀圆绣墩上,小纱灵巧填满一碗香米饭,搁于她面前。
  她举箸先夹了最喜爱的酥炸小鱼入口,也叫他坐下来一块儿吃,他淡淡说“吃过了”,站在她身后,看她食欲不差地扒了几口饭咀嚼。
  不经意地,他瞧见一旁小几上的空碗,碗里仍有些许的残药,他知道那是何物。
  他眸子微眯,以近乎瞪视的目光在看它。
  每回纵欲过后,它便会出现在小几上,被她喝得精光——用以防止怀孕的汤药。
  她总是乖乖饮尽它,没听她抱怨过苦。她明明是一个最讨厌苦药味的女孩,每回生病吃药就像两军交战,她化身为最顽固的敌军,死咬著嘴儿,不许谁将汤药送进她口中,她可以一连打翻二十碗婢女辛苦熬来的汤药,管他浪费多少银两买来的,不喝就是不喝,最后被尉迟义推出去与她捉对厮杀的他,不得不使出撒手锏,以嘴抵嘴,强灌!
  我去帮你弄药,万一有孩子,你我都麻烦。
  当年,自己怎会说出这种畜生话?夏侯武威也不明了,或许是理智清醒之后,发觉自己与她生米煮成熟饭之际,气恼自己毫无定力,于是迂怒在她身上了吧……
  他不想要孩子。
  一方面是双方都太年轻,另一方面他怕自己是个差劲的爹亲,因为,他也曾经有个亲情淡薄的父皇,连妻儿都能杀的父亲……他继承著那种男人的血统,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相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严老板样,成为那般教后辈欣羡不已的好爹爹。
  他记得她听见他说完,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若真要说有,原本双颊有著女孩子家含羞带怯的红艳彤云,缓缓褪去了粉色,变得白皙,然后,她点点头,说:嗯……对,省些麻烦也好……我没有很喜欢孩子……
  她露出无所谓的笑容,说得好似比他更不愿意怀上麻烦。
  之后,他不曾需要再烦恼过孩子的问题,她告诉他,就算他想要孩子,她还不想生呢,于是,她喝药的次数,与他们欢好的次数完全吻合,没有漏掉半回。
  他确实松了口气。
  男人的自私,在于怀胎十月的人,不是他们。
  “你……”夏侯武威倏地开了口,又不知自己想问什么,薄唇抿起,起了头,没了尾。
  “嗯?什么?”她衔著箸,偏头看他,这副神情天真无邪,哪里像是众人暗里称呼的“坏当家”。
  “不,没有。”
  他能说什么?叫她别喝药吗?他完全无法想像,他与她之间再加上个孩子会变得多混乱……
  要她少喝点药,少与她温存才是上策。
  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抵抗她。
  比力量,他自是胜过她许多,不担心她硬上,怕只怕她来软的……
  软著身、软著嗓、软著眼神、软软喊他夏侯、软软说著来嘛来嘛我想要……
  有时,他真的对她很没辙。
  而且,他对她身体的迷恋,超乎他自己的以为。
  
  那小碗的扬药,苦得难以下咽,干草和枯木混杂的可怕味道,总是教她频频作呕,她必须在空腹之前灌完它,否则她怕自己会将吃下去的饭菜全数吐光。
  她讨厌它的气味。
  但它免除了许许多多的困扰——对于他及她的困扰。
  我去帮你弄药,万一有孩子,你我都麻烦。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得到一个温暖深情的拥抱,她害羞得连被子底下的每寸肌肤都热得发红,他留在她身上的记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那种焚身的火烫、那种相属的感觉、那种疼痛与欢愉交错的缠绵、那种让她误以为他也爱上了她的欣喜……
  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差点哭了出来。
  他望向她的眼神,带著肃穆,他的眉宇,是紧蹙的,他抿著方才吻过她的薄唇,吐出那些残忍字句,将她甫经人事醒来的第一个清晨所要面对的怯意砍杀殆尽。
  她倔强地暗暗抽息,绞在被子底下的柔荑握得好紧好紧,若她没有让自己感受到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她一定会流露出震惊打击的不知所措。
  她脑袋空白了好久好久好久,她一定要说些什么……说些让他好过一些的话……说一些不让他介怀的话……说一些不让两人关系就此结束的话……
  嗯……对,省些麻烦也好……我没有很喜欢孩子……
  谎言。
  她撒了谎,然后,看见他松了口气,她被悲哀湮没,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明自,这个男人,并不爱她,他不稀罕她为他生儿育女。
  自做多情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他离开她的房,去弄他口中说的药,她才容许懦弱的眼泪掉下来,成串成串滑落双腮,赶在他回来之前,要教眼泪快些流干,尽快恢复平静。
  她平躺在床上,无声泪水没人枕面,被绸缎枕面吮尽,徒留一圈又一圈的深色泪渍。
  方才那样说不好……她应该要告诉他……她最最讨厌孩子,孩子碍事,爱吵又爱哭,不用他啰嗦,她也绝不会想惹上这种大麻烦,他想要,她还不愿意怀呢……应该要这么说才对,这么说,他就会知道她不是块当娘的料,他就不会有内疚,等会儿他回来,一定要补上这几句,更要补上不屑至极的笑容,对……一定要。
  让他相信,她比他更嫌恶孩子的存在……
  让他相信,不要孩子的人,是她……
  于是,他取回来的药,她一口灌光它,完全不迟延、不喊苦,表现出急于饮下它的模样,实际上它的滋味为何,她无从品尝,再如何浓烈的苦,都苦不过心头泛涌的失落。
  的确不该有孩子,至少,她与他之间,添了个孩子,情况将会更加紊乱,所以她不曾幻想过哪天突然有了喜,腹中孕育著娃儿,他便会欣喜若狂地抱起她转圈圈,像傻子般笑著说:“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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