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第10章

  白色,让她想起月读,而且它们还一公一母在树荫下浓情蜜意,互相梳毛捉跳蚤,看了多刺眼——哼,破坏、破坏!破坏别人的好事是她与生俱来的看家本领!
  棒打鸳鸯最爽快!哈哈哈!
  将成双的白禺灵猿打得各自逃窜,穷奇才稍稍感到快意,愉悦地坐在溪畔啃野果,满山开遍荆蓠花,她却是繁花之中最娇艳的一株。
  长裙绽开,宛如湖面涟漪,温暖的日光投射在裙面,火红的色泽镶上淡淡金边,她美得教人转不开视线,只是她自己毫无所觉,有时在水面倒影看见自己的模样还会闷闷不乐,喃喃咕哝着:
  “要是我长得别这么‘妖’就好了……他应该比较喜欢容貌清清秀秀、乖乖巧巧的女孩吧?真讨厌我的眼睛……干嘛不柔和温驯一点?”
  若能像月读的亲妹妹无瑕天女更好,她拥有令人安心放松的脱俗气质,眉清目秀——“美丽”这类词汇很难放在无瑕天女身上,她的美不肤浅,是清灵之息,如同她名字“无瑕”一般的美。
  哪像她,妖艳、妩媚,美则美矣,却摆明让人觉得过之。
  她的美,足以令千百万个男人趋之若骛,垂涎得无法挪开目光,但那些闲杂人的倾慕爱恋她才不稀罕,她只希望……月读也会觉得她好看就够了。
  水中的倒影她早就瞧腻了,倒是眉心一抹光亮反照出耀眼星芒让她多看几眼。
  “全身上下竟然只有这颗珍珠让我满意……”穷奇忍不住又低叹。
  她不喜欢自己像是在嘲弄人的微扬眉形,不喜欢连眯眼都会让人误解她在耍媚的眼眸,不喜欢小巧挺直的鼻梁,不喜欢随时好似都在娇笑的饱满唇瓣,不喜欢寸长如扇骨的黑色长睫,独独额心上指甲般大小的白珍珠顺了她的眼。
  白,和月读一样的颜色,镶在她的额心。
  从她第一次在水中看见自己凝聚完整的模样,它就镶在那儿了,大概是像浑沌头上的沉黑长角或梼杌脸颊两侧的白虎斑,皆是与生俱来的印记,独一无二,专属于她。
  好几回她都注意到了,月读会盯着她额心的珍珠瞧,看得相当专注。
  她心想,月读可能对这小玩意儿有好感,毕竟它白白亮亮,浑圆饱满,外形相当讨喜。
  就因为他的目光,害她也喜欢起它。
  穷奇摸摸珍珠,滑润的触感教人爱不释手。
  “是谁在我的山头欺负我养的白禺?!”
  “吱吱吱吱——”尖锐的兽狺,急促而连续,像在告状。
  方才被穷奇欺负的白禺灵猿带着帮手回来,咄咄逼人的吼声,震得整座小山都在摇晃。
  穷奇不悦。她以水为镜,正在端详自己的容貌,却被一波波震动扭曲的水纹给打坏兴致,她柳眉一蹙,瞪向来人。
  白禺灵猿一左一右拉着山神,上门报仇。
  “穷奇,是你?!”那位山神看见穷奇,表情吃惊。
  四凶在妖魔鬼神界中算是坏得赫赫有名,他识得穷奇,理所当然,而穷奇不认识小小山神,天经地义。
  神,有分很多种,正如妖有大妖中妖小妖,神也有像月读、武罗那类高高在上的天尊,以及窝在小山小河里修为不高的杂仙。对于月读那种神,四凶还会有所顾忌,但杂仙在他们眼中就不足为惧,比一粒灰尘不如。
  “不想和白禺一样被打,就离我远些。”穷奇娇哼,纤手一挥,波动的水面又恢复如镜,方便她继续照。
  “为什么月读还没对你出手?!”
  听到此时不该听到的神名,穷奇的目光从水面挪向小山神脸上。
  “你认识月读?”小神认识大神很寻常,但是当小神没用“月读天尊”来恭敬地称呼他,就是一大反常,更遑论那句“为什么月读还没对你出手”的指控。
  “你不记得我?”小山神反问。
  “我不记得你。”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我是南日。”
  “谁呀?”听都没听过。
  小山神面露窘态,不甘愿地再道:“我是月读的师兄。你忘了吗?我们见过,在……你成形之前。”
  穷奇没花太多工夫立即联想出来——她对叫“南日”的山神没有印象,但提到月读的师兄,不就是当年围在她凝聚瘴气的谷边,企图乘机将她毁灭掉的三只修仙其中一只?
  看来,是了。
  “月读都爬到那么高的地位了,你这个师兄却沦为招摇山的小小山神?”穷奇最高明之处不在于恶毒的字眼,而是光用鄙夷的眼神和冷哼的声调就足以教人万箭穿心。
  南日脸色难看,身躯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身为师兄,修行比师弟早,领悟力却远远不及师弟,他当然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样?
  “我……我以当山神为傲!”南日做着垂死挣扎。
  “是哦?”穷奇嗤笑,以问句羞辱人。
  “比起凶兽,我山神好歹也是‘神’,你却是随时都可能因为做恶多端而被月读收拾掉!”
  越是落败害怕的狗,吠得越是大声,想掩饰它的惊慌失措。穷奇连回答都嫌懒,撇撇红唇,冷笑道:“月读那家伙,老是将慈悲挂在嘴边,什么不杀生、不造孽的,他会怎么收拾我?”像囚住浑沌一样囚住她?她还没坏到浑沌那种程度,月读了不起只会用大道理数落她,念到她忍不住打呵欠想睡。
  哎呀,害她又想起月读说话时的轻嗓,那真是哄人入睡最棒的摇篮曲。
  南日扯唇,笑中带着恶意。“你错了,月读要收拾你易如反掌,不然你以为你额上那颗珍珠是做什么用的?”
  珍珠?不就是天生长来点缀她的美吗?
  这回哼笑的人换成南日。
  “你不知道那颗珍珠是月读镶进你额心的吗?当年我可是亲眼见到他取下脖子上那串佛珠其中一颗,再将它放进那儿。”南日指着穷奇光洁的额。
  “月读放的?”她对这事儿全然没有记忆,她一直以为珍珠是她肤上天生自然的一部分。
  “放在你额上,当然不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漂亮,而是当年他阻止我们打散你的瘴气时允诺,万一你不得不除时,只要取下珍珠,你就得死。”令他吃惊的是,近百年来四凶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凶狠,为什么月读却没有按照承诺拿下珍珠,消灭穷奇,让世间少一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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