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芽 第22章

  梅媻姗又重新扫视镜中的自己,脸上红霞消褪的速度远比不上小阳师弟叫门的猴急,她无奈,只好顶著狼狈的模样去开门。
  「项阳。」小阳师弟全名梅项阳,与她一样同冠梅家姓,而「项」是本姓。「这么急做什么?」
  「没什么,刚瞧见你急急跑进房,我还在想你怎么了哩。」梅项阳今年正逢及冠年岁,一身黝黑健康的肤色是长年习武所换来的,高过梅媻姗两头身长的他微微俯觑她,清亮的黑眸很是灵活,性子倒和小时候没什么改变,仍爱闹她戏她,不同的是他已经极少找她磨剑练拳,因为知道自己力道大,一个不小心都会伤到梅媻姗。
  「我没事呀。」
  「没事脸这么红?」他觉得梅媻姗脸色红润时还真好看。
  「日头大。」
  「你不是整天都待在三当家房里吗?哪来的日头?」语气很酸很酸地加重前头那句问话,酸到连梅媻姗这种粗线条的姑娘都嗅到了。
  「我还得煎药熬汤,厨房跑跑书房绕绕,难免晒红呀!」做什么说得这么暧昧,好像她待在三当家房里全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那是丫鬟的分内事,你一个护师去煎什么药熬什么汤呀?!」
  「你什么时候在三当家身边看到一个丫鬟了?」梅舒迟从不让他大哥安排手脚俐落的丫鬟给他,说是避嫌,至於避谁的嫌,他没说,她也不知道。
  「没有丫鬟总有小厮吧?」
  梅媻姗被问得有些上火,一方面也是懊恼自己的行径被梅项阳给看得透彻,「你是来找我吵架的?」
  「当然不是。」梅项阳暗暗咒了自己一句,为什么他老是嘴贱,爱将梅媻姗给惹毛。「我听盛叔说你忙著照顾人,自己都没有空理会自己的肚皮,这怎么可以?」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我到你房里来之前,先去厨房摸了两颗包子给你填肚皮,喏。」他露出讨好的羞涩笑容。
  梅媻姗太习惯梅项阳用大吼小叫的方式表达他的关心,他是个不诚实的男人,心底担忧,嘴里却还可以吐出令人想动手狂扁他一顿的浑话。
  她道了谢,接过油纸胡乱包裹的热包子,开始啃起来。
  梅项阳迳自挑了她身畔的位置坐下,替自己斟了杯茶。
  梅媻姗咬著包子,不经意抬头,瞧见梅项阳目不转睛地看著她。
  「你做什么这样看著我?」
  梅项阳嘿笑两声,神情看来颇不自在。
  「笨娃儿,我今年满二十了。」
  「我知道呀。」想讨生辰礼物吗?
  黝黑的脸上浮现红晕,「该是娶媳妇的年龄了。」
  正在咀嚼的檀口停了下来,全副注意力都停留在他脸上,他笑得太害羞、太腼腆、太反常……太不像她的小阳笨师弟了!
  「然後呢?」她防备地问。
  「笨娃儿,你不会到现在还在装傻吧?」梅项阳有些惊讶她会这么问,「你该知道……我……对你……你该看得出来吧。」
  「我知道你对我这个小师姊很是尊敬,所以你想挑个媳妇儿让我替你审视审视,是不?」
  「你还装傻!」梅项阳大嚷,手掌拍得整张桌子摇摇欲坠。
  「我怎么装傻了?!」包子索性不吃,现在吵嘴比较重要。
  「梅媻姗,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你,我要讨媳妇也只会有你这一个选择,这样,你还有法子装傻吗?」梅项阳不兴那种文绉绉謭謭的咬文嚼字,性子率直的他根本不给梅媻姗任何逃避的机会,一气呵成地直言道。
  梅媻姗被他这番直接而明白的示爱给吓了一大跳。以往不是没有梅庄长工向她示好过,但她总是装傻蒙混过去,不是假装听不懂,就是当做没听到,可这一次,梅项阳吼得够大声、够简洁、也够震撼了!
  「你……我是你师姊……」
  「我从来没承认过,论年岁论武功,你哪一点构得著『师姊』的边?我没有一次将你当成师姊看待,」他啐道。
  「但我没有一次不把你当师弟看呀!」直到今时今日,他对她而言仍是那个小阳笨师弟,一个存在於童年回忆中最好的玩伴。
  「那你现在可以试著不把我当师弟看。」
  「我没办法!」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梅媻姗!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她每次都这样,只要遇上了问题,她便会用「身分」来粉饰太平,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以前她用这套方法骗了梅舒迟,现在又要用这套方法来骗他!
  「我没有逃避!项阳,你别闹了,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还奢望梅项阳下一刻会立即露出「我在耍你的,你当真了对不对,哈哈哈!」的笑脸,可是——没有!他脸上的神情好认真,认真到令她害怕。
  「我没跟你开玩笑,从我十岁开始,我就跟盛叔说过,等你长大,让他作主将你许给我,盛叔和盛婶都同意,会到今天才同你说,是因为我以为你心知肚明,我在等你长大,媻姗,我等了你十几年。」
  「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了,因为你都知道?」梅项阳不给她挣扎逃脱的机会,再逼。
  「我不知道!你别说了……」
  见她一张脸由红变白,他狠不下心强逼她。「好,我别说,那你呢?你有什么要说的?」
  梅媻姗的回答只是不断摇头,是无话要说,也是抗拒著他的情意。
  「你在顾忌什么?还是……你想嫁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那个没说出全名的「他」是谁,梅项阳与梅媻姗都一清二楚。
  「我不嫁人,谁也不嫁……我早已决定,这辈子我唯一的身分就是梅庄护师,其余的,我都不要……」
  「是梅庄护师还是专属於他一人的护师?」梅项阳今天一直在挑她语病。
  梅媻姗觉得自己一直不敢正视的内心被人血淋淋地剥开,让她再无遮蔽藏身,招架不住。
  两人陷入片刻沉默,梅媻姗不开口就是不开口,不给梅项阳任何答案和反应,平静得像是她不曾听到梅项阳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沉得住气,不代表梅项阳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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