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芽 第14章

  况且她与小阳笨师弟年岁相仿,自然也谈得来,感情亲昵得很。
  没来由的,大男孩觉得心有些沉,甚至发现每每听到她提起小阳笨师弟的时候,总让他的胸口窒闷刺疼……
  他不形於色,只是淡笑地听著她数落小阳笨师弟的坏话,多希望那么悦耳俏皮的话能右耳入,左耳出……
  强迫自己分心於菊株上,胭脂色泽的花办细细长长,带著菊特有的香气。他走在前,她也踩著大步跟上,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话题引不起大男孩的全神贯注,仍兴致高昂地说著今早与小阳笨师弟的练功点滴,而他也没打断她,只是仔细瞧著菊株的生长状况,但心绪不同於以往的平静。
  「三当家。」
  打断她唧唧咕咕的人是梅庄管事。
  大男孩转身觑向梅庄管事递上来的帐册,心思转移。
  小粉娃识趣地闭嘴,在一旁瞧著大男孩和梅庄管事谈著她听也听不懂的商业经,而且他们谈好久,久到她都想打个盹先。
  她迳自坐在菊圃边架设的矮木围栅,与一团火红的菊焰眼鼻相对,抬头瞟瞟大男孩,又百般无趣地凝回菊办。
  小迟哥挑不出什么缺点,若真要算,大概只有这时专注在养菊生意上的他吧?
  认真、专心;心无旁骛,除了菊,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样的他,总是无暇回头看她,有时正忙之际,好几个时辰全埋首帐册,嘴里谈的都是菊呀菊的……
  她讨厌这样的小迟哥,不,这时的他,不是小迟哥,而是主子。
  是了,只有主子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人,只有主子才会说著她不懂的话,那个背对著她的人,不是小迟哥。
  心思一转,小粉娃心情恁好。好的他是「小迟哥」,不好的他是「主子」,她喜欢小迟哥,用不著喜欢主子,那么主子讨人厌的行为举止也不在她的注意范围之中罗!她为自己归纳出两种身分的分野而感到欣喜若狂,忍不住咯咯直笑,柔荑抚摸著那株红菊,嘀嘀咕咕地跟它分享著自己的聪明慧黠。
  「主子和你的小迟哥根本是同一个人,你在欺骗自己。」
  隔日,小粉娃兴匆匆地告诉小阳笨师弟这个结论时,那个嘴臭的家伙却只是挑了挑眉,用眼角余光觑了她一下,然後不戚兴趣地懒懒回道,双手忙碌地擦拭他心爱的龙吟剑。
  树荫底下,一站一坐的身影为这话题而大眼瞪小眼。
  「不一样!」小粉娃坚持道。
  「哪里不一样?是啦,小迟哥是三个字,主子是两个字,算算的确不太一样,但又如何?小迟哥是梅庄三当家,是主子,你以为你用这种蠢方法就能掩盖事实噢?说你蠢,你还真不辜负这个蠢字。」见小粉娃紧握著拳,他仰起下巴,「怎么,想打架呀?!」
  小粉娃拳头一挥,招呼在小阳师弟的右眼,她向来都是先出拳才出声:「对!打你!」
  「哇哇,小人先动手!」小阳师弟捂住右眼痛叫,另一只手举起剑抵挡她的下一波攻势。
  「臭小阳笨师弟,你胡说什么!」小粉娃不知怎么著,火气十足,也不怕那柄在日芒下闪著寒光的利剑,拳脚又挥动攻上,反倒是手上握有凶器的小阳师弟担心利剑无眼误伤了她,只能节节败退,任她的拳头全落在他背上。
  「我说你小人先动手!」
  「不是这句!小迟哥是小迟哥,臭主子是臭主子,不一样!」她才不在意被他指控为小人。
  「本来就是!笨娃儿,老想些自欺欺人的笨念头,你以为你这样天真就真能让他变成两个人,喜欢的那个叫小迟哥,讨厌的那个叫主子吗?!这样也改变不了咱们是下人的事实!」紧抱著脑袋,小阳师弟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叫我小师姊!」小巧武靴踩著泥,不客气地在他衣衫上烙几个足印。
  「你年纪比我小,凭什么!唔——」才抬头,武靴底就踩上他的脸。
  「凭我比你早拜师!」叮叮咚咚的拳雨不歇,小阳师弟左逃右窜就是比不上她的轻功快,瞧她个头娇小,拳力可不含糊,每一回攻击都是扎实有劲。「我的小迟哥和臭主子不一样,他身上很香很香,而且他不骂人,从不!」
  「大当家、二当家和四当家身上也不臭呀!」哎呀,好疼!
  「不一样!才不一样!」
  最後一脚要再踹上那处师父曾教过「只有男人才有的弱点」,小阳师弟见苗头不对,在小武靴快踢著他的命根子之际,举臂攀上树哑,重喝一声,俐落地翻身上树。
  小粉娃收势不及,前倾的包子身躯重重撞上粗壮树干,然後,一动也不动地滑了下来——那张包子脸仍贴在树干上。
  「笨娃儿!」小阳师弟急忙跳下树来扶起她,却见她那原先就不挺俏的鼻下正流著两管鲜红醒目的血。「你没事吧?!」他抓著自己的衣襟替她擦血,但每抹一回,就会涌出更多的腥红,他只得心急地横抱起她,要赶快带她去找大夫。
  小粉娃痛得只能蹙眉闭目,半晌说不了话。
  「媻——」
  在他手掌包覆下,她还是强忍著剧痛,坚持己见地开口,像是非要说服他不可:「小迟哥是小迟哥……臭主子是臭主子……呜……」鼻血混著涕泪,冒得更汹涌了。
  「你——」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净担心这个!
  「不一样的……呜……」她闷著头,在小阳师弟的衣襟上哭得好惨烈,又是眼泪又是鼻血,全擦在他身上。「我的小迟哥是小迟哥,不是臭主子……我要我的小迟哥,不要臭主子……呜……好痛,臭小阳笨师弟……小迟哥,呜……」她哭得含糊,也骂得含糊,豆大的眼泪混著豆大的血珠,栏杆交错成一片狼藉,看来好不狼狈。
  「笨娃儿,他是主子的事实远比他是小迟哥的事实还要来得笃定,你以为这是你要或不要的问题吗?」
  「叫我小师姊,呜……」
  小阳师弟好无奈,「拜托你,听人说话听重点好吗?」他那话里表达的重点绝对不是尊卑称呼,而是後头那一串,但很明显地,小粉娃只听到前头三个宇,唉。
  为什么只要一提及「她的小迟哥」,小粉娃就变得固执且任性,害他每次想拐她练剑,都得恶言护骂三当家几句,小粉娃才会怒气冲冲地找他厮杀拚命,而且这种激将法百试不厌,一定奏效,即使小粉娃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亦不顾被他海扁的危险,冲上来与他扭打成麻花……像极了心爱至极的东西被人批评时所爆发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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