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魂 第27章

  「带他离开这里,我穆元胧立誓,下一回再见此妖魔必不会手下留情,赶快带他走得远远的。」
  穆元胧只抛下这句话,便领著其余汉子下山。
  向来嫉恶如仇的穆元胧竟对南烈手下留情,一点也不像是他的作风。
  伏翼一直到将南烈安全带回家中,才敢相信了穆元胧是真的网开一面。
  「或许是他念及你在穆家堡已长达五、六年的情分,才愿剑下留妖,不然你这条命连我也救不回来。」
  说著,伏翼拿下牙关衔咬的匕首,往自个儿左臂划下深深一刀,但避开了致命要害,以碗抵靠在臂上,承接著流速颇快的鲜血,短短须臾,碗中承满浓稠的红液。
  「阿烈,喝下去。」
  伏翼知道,南烈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血。
  他臂上伤口还在滴著血,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南烈接下碗。
  「阿烈!」发什么呆?再不接碗,等会儿躺在床上的人就换成失血过多的他了。
  「这一切,是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伏翼没耐心等南烈自动自发,索性以碗就口地强灌南烈。「你神智还没清醒呀?多喝些血,看能不能复元得快些。」
  南烈没有反抗,任伏翼灌下满满一碗的腥红,即使有些残血沿著唇颚滴落,他亦不曾伸手抹去,只是愣愣地任血味弥漫口中。
  「阿烈?」伏翼动手为自己简单包扎了伤口,进而拍拍他的脸颊。
  南烈没抬起眸,只淡淡道:「伏翼,百里剑碎了……」
  「我看到了,她用她八百多年的剑龄换你一命。」伏翼正巧赶上剑魂消逝的最终一幕。
  「是我毁了她。」
  若非他的嫉妒心……
  嫉妒她与每任主子的亲昵共生;嫉妒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是独一无二;嫉妒她不是只属於他一个人的剑魂……
  他的嫉妒蒙蔽了他的警觉,浑然忘却该注意穆元胧的一举一动,而承受嫉妒的代价,却是她的剑碎魂飞……
  是她那双摊展在他面前的纤细臂膀,企图为他阻止百里剑另一名主子的扬剑相向——
  你问我舍命保护你,只因为你是百里剑的主子……
  是,他愚昧地认定是的。
  我舍命保护你,不只因为你是百里剑之主。
  就当下的情况而论,他南烈的的确确已经不是百里剑之主,他再无资格获得她的忠诚及舍命,但——
  而是因为你是阿烈……
  因为他是南烈,所以她要保护他。
  不只因为他是她的主子,更因为他是南烈……
  那时的她,必是相当为难,前後任主子的对峙,她身处其间左右两难,心里何尝好受。
  他总希望自己成为八百多年来待她最特别,最懂她的主人,只可惜,他与那些强迫她剑身染血的主子一样,以不同却又类似的方式在伤害她——不!他伤她之深,是一千两百个主子所望尘莫及!
  为了他,她连百里剑能摧毁,那属於她寄宿为生的百里剑……亦能义无反顾地自我毁灭。
  他若再对她的心意有所存疑,他便是天字第一号的狼心狗肺贱胚子!
  「发觉自己的愚蠢了?」伏翼此刻的薯笑,满是落井下石的调侃,「你和我果然是同类,犯下的错真该死的像呀。同样困在自以为是的胡思乱想中,同样忽视了她们所传达的心意,同样只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事物,最後同样该死地连累她们魂飞魄散,我们这种男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她们,指的自是小剑魂与伏翼曾提及的妊娠女鬼。
  伏翼说得对,他们两个男人活该落到这步田地,但最不该的却是所有的苦果都由她们来尝——
  「既然没人愿意同情我们,咱俩兄弟只好惺惺相惜了。」伏翼托著腮帮子,朝南烈床沿一坐,床板发出了嘎嘎的抗议声响。
  「我可不希望只救回人,而没救回心。」
  「什么意思?」南烈没心情听伏翼的拐弯抹角。
  「你忘了我是做道士的?」伏翼眨眨眼,摊摊那身鲜黄刺眼的道袍,脸上狡黠的神情倒挺损道长该有的圣明。「就算你真忘了我是道士,总没忘了我有一个稀世珍宝『镇妖炉』吧?」他神秘兮兮又小心翼翼地从身後捧来一口乌金小香炉。
  那口镇妖炉向来与伏翼形影不离,因为那炉中收著伏翼所爱的女鬼魂。
  南烈脑筋一转,「你是说——你将她的魂魄也收到镇妖炉里?!」
  「不错嘛,还好穆元胧没伤到你的脑袋,看来是没变笨。」伏翼惯性地先戏嘲一两句後才再道:「聪明如我,一看当时情况就知道你和她哪一个是最需要抢救的,你只不过是喷了一缸的血,她却连魂体都将散尽,我当然是先救她罗。」
  南烈还有好几口气在喘,小剑魂要是散了魂魄,那可真是回天乏术。
  南烈突地咧著笑颜,一改方才的死气沉沉。
  「伏翼哥,我这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他实在太过高兴,恶心肉麻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还不忘给伏翼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大拥抱。
  「你还真是有了女人才认我这个兄弟。」伏翼赏他一个白眼。
  若他没能救回小剑魂的魂魄,南烈定会怨他一辈子,男人的友情果然建构在如此薄弱的基础上。
  他忍不住打断南烈的好心情,「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小剑魂终究是小剑魂,她原本就没有真实的躯体,唯一依附的百里剑又全碎成了粉末,就算只剩魂体也於事无补,她与人死後的魂魄并不相同,她非父精母血所凝,魂魄亦不属於轮回,在百里剑的毁灭之下,她只有魂随剑散,即使我在最後一刻将她收入镇妖炉里,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是说……」
  「她需要一个可以重新让她依附的东西。」
  「东西?例如……一柄剑?」
  「唉唉,才夸你没伤到脑袋,这回又变笨了。」
  「我会将这句话视为赞美。」南烈现在有求於他,只得露出一抹虚假笑靥,将这笔仇记在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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