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风阙 第25章

  「好、好,除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病人,否则准许『你』视而不见。」小娘子一语双关——反正她相公视而不见,她见著了一样算数。
  「喂,姓风的,我们要走了,有缘甭相见。」银发男子意思意思地抛下道别语,牵著亲亲小娘子跨出内室。反正风裳衣恐怕还得发蠢三刻以上,他懒得去唤醒他。
  月娘在云层中探出娇羞的皎洁脸庞,风裳衣仍呆坐在椅上,张著合不拢的嘴,宇文老爹及夫人来回数次进出屋内都惊动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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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清醒的宇文琅琊望见投射到床铺上的黑影时,转头便看见风裳衣僵直身躯定坐下动。她起身下床,疑惑的伸掌在风裳衣面前晃动。
  「我还以为你在为我守夜,原来睡得这么熟?」宇文琅琊小心翼翼避开腰问伤口,拉过椅子与风裳衣面面相觑。「睁著眼睡,眼睛不酸涩吗?」她动手掩上风裳衣的眼睑——如同让死不瞑目的尸体闭眼。
  突来神速的大掌箝住宇文琅琊的腕,风裳衣回神!
  「吵醒你了?」宇文琅琊顿了顿,「干啥露出这般恐怖的眼神?谁惹你不快了?」
  风裳衣用力闭了闭眼。「无关快不快乐,我的眼睛睁得好酸好痛。」他稚气地揉揉双眼。
  「别使力揉。」宇文琅琊拦下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肩膀也好酸麻……」风裳衣顺势枕在宇文琅琊肩窝,感觉到宇文琅琊五指轻轻揉扭他僵硬的肌理。
  风裳衣鼻翼动了动,没嗅到姑娘家该有的胭脂水粉味;双手滑上宇文琅琊背脊,线条优美柔滑……缓缓下移,精瘦腰身……右手绕回胸前,平贴上胸膛……一片平坦。
  真是女人吗?
  「别偷吃豆腐,我的伤口还疼著。」宇文琅琊提醒试图将毛手滑进单薄衣襟内的风裳衣。
  对哦,宇文弟弟还受著伤呢……还能叫她「弟弟」吗?
  「为何直盯著我瞧?哪里不对劲?」宇文琅琊顺著风裳衣的目光,摸摸自己苍白的脸颊。
  「你……伤口没事吧?」
  「不碍事。没料到柳家人反应激烈,被吓了一大跳倒是真的。」
  风裳衣紧瞅著宇文琅琊浅笑的脸。宇文琅琊的言行举止绝非一朝一夕养成,否则在举手投足之间绝对掩藏不住女子应有的姿态,但她的动作自然而不做假……
  「但与柳家小姐被耽误的青春年华相比,光捅这刀倒是偿还不了。」宇文琅琊续道:「大伙扯破了脸也好,柳家小姐已年过二十,怎好再蹉跎姑娘家的终身?无论过程如何,能解决这桩婚事就好,免得造孽。」
  「是呀,你若娶了她真是造孽。」两个女人怎么共结连理?!
  「你这酸不溜丢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宇文琅琊皱眉。
  「我只觉得好笑。」风裳衣强勾起笑靥——被欺骗的苦笑,「仔细回想从头到尾的一切,原来我一直是被戏弄的那方。」
  宇文琅琊身子明显一僵,瞅著他佯笑的俊脸。
  难道……
  「看著我又傻又蠢又白痴的反应很有趣,是不?倘若我是局外人,或许会陪著你捧腹大笑,但此刻我只觉得——难堪。」风裳衣深吸口气。
  「你将话说清楚!别一个人在那自怨自怜地说著让人听不懂的话!」宇文琅琊强迫自己冷静,风裳衣的反应不见得是因为知道了一切……
  「你从来没有对我坦白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个——」
  「闭嘴!」宇文琅琊大喝一声,右手捂住发疼的伤口,强压住泛流的鲜血,她不断吸气,却觉得身躯里所有空气几乎被掏得一乾二净,喉头又乾又
  哑,迸出牙关的嗓音冷漠到连自己也无法分辨。「你觉得很难堪?很可笑?被我戏弄?」
  「事实明摆在眼前,你还希望我怎么想?我无时无刻都在强调著自己喜欢一个人是看他的心,而非载装魂魄的躯体,只要你是『宇文琅琊』我就会掏心爱你,结果呢?你给我的是什么?欺骗!骗我以为自己爱上个男人,骗我老担忧著你的挣扎!」
  「真抱歉让你为难,一切到此为止了,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宇文琅琊别开脸,死咬著泛白下唇,忍受一波波的痛楚。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弄清楚你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为什么连我都信不过?」风裳衣恨不得摇醒宇文琅琊固执的脑袋。
  「你现在不也明白知道了一切?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对你而这只不过换来『难堪』二字!说得真好——难堪,难堪……这也是我始终不敢面对的现实,哈哈哈哈……」宇文琅琊笑出声,笑得肩头颤抖,笑得挺不直腰,笑得心灰意冷。
  风裳衣让宇文琅琊的反应吓得慌了手脚,他从不曾见过如此失态的她。
  「宇文弟弟……你别笑,别这样笑……」风裳衣箝住宇文琅琊肩头,她每笑一声,便有一滴晶莹剔透的冰雨坠落,低垂的刘海掩盖住冰雨的源头——她的双瞳。
  琅琊……琅琊……你要记住,你是宇文家的长子,是爹爹唯一的儿子。
  可是……我和小宝长得不一样,小宝才是男生,我到底……
  听娘娘的话,你是「宇文琅琊」,是娘娘的乖儿子。
  大哥,你瞧这衣裳很漂亮吧?可惜你是男孩,爹差下人搬了两大箱给我和妹妹呢……还有胭脂、水粉、珠簪……
  琅琊呀,爹为你安排一门亲事,等你艺成下山就娶了她吧。
  娘娘告诉过你多少回,你是男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能哭,你是男孩呀。
  你,是男孩!
  第十章
  「裳衣,琅琊今天一早走了。」隔著门扉,晴姨幽幽的嗓音传进呆坐在椅上的风裳衣耳里。
  「是吗?」
  这是他第二次被宇文琅琊抛下,仍然是满心无助的感觉……这回更惨,连张道别的字笺也没留下。
  宇文琅琊遇见难题就逃避的恶习始终如一。
  「打从琅琊六岁之後,我就不曾见她哭过。」晴姨仍立在紧合的房门外,「夫人总是告诫她『你是个男孩,男孩是不能随便掉泪的』,所以琅琊向来坚强,当她的妹妹们向老爷撒娇时,她被迫在书房里学习宇文家长子必须熟读的书册;当女眷开开心心赏花扑蝶时,她被迫捧著比她身长还高的铁剑在园中练武。琅琊不是存心欺骗你,她只是茫然,她没料到会冒出个『风裳衣』闯进她的生命里。你知道吗?她原先已经打算不男不女的过一辈子下去,永永远远当宇文家的儿子,永永远远被视为男人,但你出现了……她一方面羡慕你的豁达,一方面又奢求著能与你相同。她曾说你不会在乎她的秘密,但你伤了她,你只给了她『难堪』这么残忍的字眼……你觉得难堪,那琅琊呢?她在这样的难堪下生活了二十四年!」晴姨哽咽,吸吸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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