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婵娟 第16章

  “好、好。”闻言传教士喜出望外,原本他不指望能得到帮助。“我们就住在李庄最角落那个地方……”他大致描述了一下位置。“改天你有空再来找我们,讨论该怎么埋葬我们的伙伴。”
  传教士就在蔺婵娟的首肯下,心怀感激的走出她的店门口。在跨越门槛的时候他不小心绊了一下,正好撞到某人。
  “对不起。”无视于对方愠怒的反应,传教士随口说了一声抱歉,便低下头,匆匆忙忙的走人,对方只好自认倒楣。
  “真没礼貌,撞到人也不懂得抬头道声歉,真是!”仲裕之一面回头看对方的背影,一面搓揉被撞疼的手臂,唠唠叨叨的走进蔺婵娟的店。 
  蔺婵娟理都懒得理他。人家都说对不起了,就是有这么小心眼的人。
  “那个男人是谁?好像挺高的。”仲裕之没忽略蔺婵娟抛过去的冷眼,总觉得她之所以心情不好,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
  “一个客户。”基于礼貌,她顺手倒了一杯茶在他面前摆着,其实最想做的是从他头上倒下去。
  “原来是客人。”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我说,你真该仔细筛选一下客人。像他那么没礼貌的客户,你应该拒绝,省得以后自个儿出了什么问题,还回头来找你麻烦,白操心一场。”
  仲裕之显然不知道自己才是该被回绝的人,还哕哩叭唆唠叨了半天,惹来更多白眼。
  说人家没礼貌,自个儿的礼貌也没高明到哪里去,撵都撵不走,暗示都听不明白。
  “你今儿个又为何事找我?”转过身忙店里的事,蔺婵娟干脆直接问明来意。
  “你说呢?”仲裕之站起来。舆致勃勃的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我怎么知道?”她冷淡以对。“不过我先声明,看戏、听曲儿这些我都没有兴趣,也别想拉我去逛花市,我对那些个花花草草过敏。”这两个月以来就只会用这些杂事烦她,无论她怎么拒绝,他一样奋勇向前,毫不受挫。
  “你就只喜欢剑兰和大黄菊,其余的花连看都不看。”他莞尔一笑,这两样花种都是祭祀专用。“但是今天我不是找你看戏,或是听曲儿,更不去花市。我今儿个来找你,完全是为公事。”
  “公事?”蔺婵娟愣住。“你能有什么公事?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公事可忙。”
  仲氏原本就是金陵的大族,尤其仲裕之又是嫡传,光祖先留下来的财产就足以让他三辈子不愁吃穿,更别提之前过世亲戚所留给他的钱,加起来恐怕可以买下半座金陵都不止。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他相当有自知之明。“不过既然你都晓得我不可能有公事忙了,应该猜得出来我所谓的公事是什么。”仲裕之吊儿郎当的态度,看起来挺面熟的。
  “你该不会是……又死了亲戚了吧?”蔺婵娟难以置信的猜测,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倒楣的人。
  “对了,婵娟。”这没良心的小子竟然拍手。“这次死的,是我最讨厌的人,所以我才说是公事。”很快乐的公事。
  见状,蔺婵娟为仲裕之哀悼……不,是为他那个倒楣的亲戚哀悼。而且她说错了,他才不倒楣,倒楣的是他周围的人,他顶多只能称之为不祥。
  “我相信这次这位亲戚一定又留给你不少财富。”蔺婵娟出言讽刺,不祥之人居然眉开眼笑。
  “一大笔。”他点头,伸手张开了五根手指头。“我这位讨厌的亲戚总共留下了五十万两银子给我,虽然比不上表叔公,但也还可以了。”他不贪心。
  是啊,确实是“还可以”,区区五十万两,哪有表叔公的一百万两强,这混蛋的运气好到连上天都嫉妒。
  “这次你打算用土葬还是火葬?”她敢打赌一定是后者。
  “都不用,用天葬,这混蛋不值得我用这么好的方式对待。”他的口气还是吊儿郎当,但她却可以嗅出其中的怨气。
  “他做了什么好事,让你非得这么恨他不可?”虽说他的态度老是乱不正经,但能让他用这么怨恨的口吻说话的,倒是第一回。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和一般人做同样的事罢了。”仲裕之耸肩。“是我自己小心眼,想要报复,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好了。”别再计较
  “到底是什么事?”他不计较,她计较。
  仲裕之愣了一下,奇怪她干嘛非知道不可。
  “只是很小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蔺婵娟坚持一定要问。
  他搔搔头,好奇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固执。他不知道的是,她一向’就这么固执,尤其当她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来后,更是不可能软化。
  “就是、就是被欺侮那种小事嘛!”他有些腼腆的说。“你也晓得我小时候经常被送过来,又送过去。我这位亲戚恰巧是我的堂哥,时常在我家出入,每次看见我又回去,便会讥讽我这次又当了哪一户穷人家的儿子,学会了什么谋生的技能,还要我当众表演。当时我恨不得杀了他,恨他害我出糗。”
  仲裕之有些尴尬,又有些难过的提起往事。线条分明的脸,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其实还是有些落寞。
  一个经常被遗忘,又时时被想起的孩子,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在面对父母的无情时,除了哭号之外,可还有别的选择?
  这一连串问题,都在他这些不经意的话中瞧出了端倪。或许最没有资格开口批评的人是自己,毕竟谁也不曾有过像他一般的生活,凭什么教训他该怎么做?
  “那就决定按照你的意思,用天葬好了,大家省得麻烦。”蔺婵娟很快的为他定下主意,差点没吓凸仲裕之的眼睛。
  “不不……不会吧,真的要……要用天葬?”他吓得结结巴巴。“我虽然很恨我堂哥,但看在他没有任何继承人的分上,可否饶过他这一次?”
  到头来,仲裕之反倒为他堂哥求情,就怕她真的把他堂哥的尸体扔到山里喂秃鹰。
  “是你自己说要用天葬的,你真的不后悔?”蔺婵娟面无表情的要他再想一会儿。
  “不后悔。”他忙点头。
  “很好。”她微笑。“因为,我也是开玩笑的,如果真的要用天葬,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从没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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