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来福(上) 第6章

  换言之,眼前正是忙乱之际,他实在不想再额外添乱,可偏偏顺手救回的姑娘竟没了记忆,难不成他还得替她想好去处?
  思索片刻,冯珏问道:「是否会恢复?」
  「二爷,这可就难说了,有人伤了脑袋失去记忆,但过一段时日就能想起,可也有人忘了就是一辈子。」
  冯珏闭了闭眼,再问:「她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目前看来是无大碍,继续服用老夫先前开的药,再静养一段时日便成。」慕大夫赶忙道。
  冯珏轻点着头。「知道了。」而后他摆了摆手,让身旁随侍尔刚送他回去。
  忖了下,他迈开步子,直朝安置那姑娘的管事家院落而去。
  「二爷。」正踏出门外的郝多儿一见到他,忙欠了欠身。
  「那姑娘醒着吗?」冯珏淡声问。
  「刚服了药,还醒着。」郝多儿据实以报,想了下,又问:「二爷打算怎么安置那姑娘?」
  「待她伤癒就让人离开。」原以为只要人一醒,便能差人送她回去,岂知她竟没了记忆,这样反倒成了麻烦。
  要知道丰水庄的莱菔种植技法可是一绝,收成的莱菔汁多味美,是少有的珍品,尤其庄里的莱菔是要供应大内的,这样庄子岂容来路不明的人待下?
  郝多儿本想替那姑娘美言几句,可冯珏走得太急,直接进了门。
  一听见开门声,床上的姑娘便问道:「多儿,又怎么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她不由得侧眼望去,就见个面貌俊美的男子大步流星而来,教她蓦地看直了眼。
  冯珏垂敛长睫,淡声道:「我是这儿的主子,也是我将你给救回来的。」
  她急急回神,想要起身,可偏偏头晕得紧。
  「不用多礼,我来,只是想确认你是否真没了记忆。」
  他的质疑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我……这位爷儿,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怯怯地垂下眼,对于脑袋中的空白她无比恐惧,可眼前她更怕自己连个安身之处都无。
  冯珏瞅着她,无从判断她这话的真伪。「大夫说你的记忆可能恢复,也可能不会恢复,可咱们这儿不好留个外人太久,所以待你伤好之后,你就离开吧。」
  她瞠圆了水眸,心中恐惧落了实,教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似就算她没了记忆,也忘不了镂刻在骨子里,被一再舍弃的滋味。
  「你这段时日就好生休养吧。」话落,冯珏就想要离开,没打算久留。
  她急忙撑起身子,忍着头昏眼花的不适,微喘着气道:「爷儿,我很能干的,我什么差活都会,你只管差使我。」
  「庄子里不缺人手。」
  「可……」看着他波澜不兴的无情俊面,她惊惧紧张得差点要落泪,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等死,她必须想法子让他留下她,否则她什么都不记得,她能上哪儿去……忖着,一道灵光乍现,她脱口道:「爷儿,农活我很上手的,这庄子里的莱菔不管是什么问题,我都治得了。」
  不管怎样,她都是他救回来的,他既会这么做,代表有几分善心的,待在这儿总好过流落外头。
  冯珏微眯起眼。「是谁跟你说庄子里的莱菔有问题?」
  莱菔原本并不是什么值钱农作,味涩带苦,入菜不易,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别说大米仓昆阳城,就连一般庄子都不会选择栽种,然而在先皇尚是邑地在疏郢城的庆王时,特别偏爱莱菔,于是让名下庄子都栽植莱菔,这项农作才慢慢地在疏郢城一带的市集上出现。
  后来才知晓,庆王之所以偏爱莱菔,乃是因为栽种在疏郢城一带的莱菔分外甜美多汁,其他地方栽植的与之相较,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是并非每个庄子都能栽种出甜美多汁的莱菔,那是门功夫。
  早先最擅长栽种莱菔的是住在睢县苦水镇的方姓人家,那可是庆王皇庄里的庄头,五年前他父亲是有打算重金礼聘的,可还未上门亲聘,那方姓人家就莫名失踪,一家子至今仍无从寻得。
  这事直到现在,依旧是悬案一桩。
  而他丰水庄里的第一把手李魁就是那方姓人家底下的庄户,曾经得到方家人的指点,擅长各种农作栽种,当初是他重金礼聘,只因为庆王要登基为皇,他想趁机将莱菔推广到京城。
  怎料庆王登基当日便驾崩,庆幸的是后来登基的少帝也嗜吃莱菔,也因而莱菔的价格水涨船高,睢县出产的卖价更是天下之冠。
  所以在这一带,栽种莱菔成了秘而不传的绝活,每个栽种莱菔的庄子,无不排斥来路不明的人接近。
  而她,怎么瞧也不像是其他庄子派来的细作,可又有谁会在脸上写上细作两字?对人防备是天性,该扼杀的,他绝不错放。
  「爷儿……」瞧他的脸色变得森冷,她咽了咽口水,总觉得他非但厌恶自己,还异常防备自己,教她不禁心酸了起来。「我是听聚在我房里的小姑娘们闲聊的,她们说莱菔空心,这问题好解得很,依我看,是栽种的时节错了。」
  哪怕她才刚清醒,但依凭着这房里的温度和外头的天色判断,她便知晓明明才刚入秋,可她们却说莱菔空心,分明是栽种的时间太早。
  冯珏的目光冷淡而无情。「你不是什么都忘了,怎么你会知道是栽种的时节错了?」栽种时节?他倒没听李魁这般推测过,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
  「我……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这么认为。」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彷佛她做了一辈子的农活,要不这些事怎么对她而言就像吃饭一样理所当然?
  「我可不这么认为,横竖这事就这么定了,待你伤癒,你就离开吧。」话落,他不容置喙地转身离去。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地垂下长睫,泪水噙在眼眶,硬是强忍着不肯掉下。
  人家肯救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怎能再要求更多?可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她还能上哪儿?
  「姑娘,你头上的伤已经收得不错了呢,大夫上的药和配的方子效果奇佳呢。」郝多儿解开她头上的布巾,瞧那伤口已经收得差不多,替她开心着,却瞧她吭也不吭一声,又安抚道:「姑娘,你别想太多,近来是因为庄子事多,二爷才会……烦躁了些,待这些事都忙过了,二爷会让你待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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