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回宫(上) 第30章

  钟世珍直睇着他的背影,直到知瑶替她关上了门,她才失落地坐在床畔,看着钟天衡依旧熟睡的面容。
  假如她的路只有一条,那么哪怕走到底,她也不能违背自个儿的原则,只是她再也无法潇洒看待,因为她必须把天衡独自留在这世上,未能克尽人母的义务,让她好愧疚好不舍。
  轿子一起,雷鸣随侍在侧,照阑示廷要求,挑的全是僻静的小路,避开人潮,以免引发不必要的注目。
  “雷鸣。”阑示廷在轿内轻唤。
  “卑职在。”
  “听说公孙回朝了?”
  “皇上是从何得知?”雷鸣贴在轿侧,压低嗓音问。
  莫知瑶到东司衙找他时,说明皇上人在纵花楼,还交出了皇上随身的九节鞭,他整个人都快蒙了,心想今儿个的事怎么都凑在一块。
  然,这是好事,姑且不管皇上怎会出现在纵花楼,只要皇上无恙就好。
  “因为城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说得也是,这消息极不寻常的传得飞快,虽说卑职今儿个未进宫,但先前宇文将军来找过卑职。”
  “宇文恭找你做什么?”
  “他来询问搜寻皇上的进度,又顺道提及公孙大人回朝一事。”
  “……他怎么说?”
  “宇文将军说他当殿查看了公孙大人的肩,然而当初公孙大人掉下河时,撞上了河底暗礁,所以不只额上有伤,就连右肩也磨掉了大片的皮肉。”说着,他不禁想起方才在房里瞧见的钟世珍,他的额上也有伤啊。
  “然后呢?”额上有伤?他想起额上同样有伤的钟世珍。
  “宇文将军说尽管磨去大片皮肉,但似乎可见公孙家的家徽刺青颜色,不过他还是觉得相当可疑。”
  “怎么说?”他问得心不在焉。
  明明此刻该将心神都放在公孙身上,可不知怎地,他却想起方才那个吻。
  明明是因为钟世珍像公孙,才教他牵挂,可偏偏此刻占据他心里的却是他,无心多想回宫的公孙令。
  “因为公孙大人是由束兮琰带进宫的。”
  “喔?”阑示廷回神,努力地专注在交谈上。“束兮琰么?”
  “宇文将军的意思是,公孙大人失踪了三年多,却在皇上落河失踪后出现,束兮琰其心可议。”雷鸣将嗓音压得更低。
  “宇文恭竟这般说?”阑示廷有些意外,不禁哼笑了声。“早朝时,陆取可有在殿上?”
  “该是有才是。”
  “朕得听听陆取说说那当头到底是怎生的景况,竟会教宇文恭吐出其心可议这四个字。”他懒懒地窝在软衾上,迫不及待想知道两人杠上时的剑拔弩张。
  他可以猜得中束兮琰的心思,但却难以得知宇文恭是如何和束兮琰唇枪舌剑。
  “皇上不在意公孙大人了吗?”
  “雷鸣,你认为出现在殿上的会是真正的公孙令吗?”
  “这……”
  “在朝堂上,重要的不是公孙令这个人,而是公孙令的名,因为公孙令可是三大世族之后,他握有推举权。”阑示廷哼笑了声,对束兮琰那丁点心思极为不耻,太易猜显得太无趣。
  宇文恭不可能支持束兮琰,而束兮琰更不可能自荐,所以他当然就需要第三个人——那就是失踪三年多的公孙令。
  那么回宫后,他该下哪一步棋呢?
  他托腮忖着,轻挲着自个儿的唇,暗恼方才他怎会没回吻。
  翌日,钟世珍拖着沉重的脚步,随着束兮琰一步步地踏进朝巽殿内。
  殿内,鸦雀无声,她每走一步就觉得心脏抽一下,眼前的景象像是要模糊起来,脚步虚浮着。
  眼角余光瞥见宇文恭黑亮的明眸直睇着自己,看得她莫名地心虚,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但她早已没了后路。
  “赐座。”
  束兮琰下令,昨儿个那位太监便替她备了椅子,让她在殿旁坐下。
  昨儿个将古大夫请来,古大夫一见木匣里的八支参,一双下垂老眼瞠得圆亮,难以置信国内竟有百年的八支参,嘴里不住惊呼,如此珍贵如此不可思议,但她充耳不闻,就等着他掂算重量,在天衡喝下第一帖药后,确定他的脉象逐渐稳定,其药效教古大夫赞不绝口后,她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这么一来,她才有勇气从容就义。
  离开纵花楼之前,她抱着熟睡的天衡亲了又亲,将事情始末写下后,塞在天衡的枕边,再将天衡交代给霜梅照料。如果她今天注定踏不出宫门的话,希望霜梅看见枕边的诀别书后,能代她照料天衡长大,更希望她们有所防备。
  她无心连累任何人,可是她真的不愿为虎作偎,因此思来想去,她只剩最后一条路,要是连这条路都走不通,至少应该不会拖累她们。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众卿,可还有事上奏?”
  钟世珍闻言,缓缓抬眼。这是束兮琰给她的暗号,当他这么说时,就是该她接话,轮到她上场了……来吧!既然来了就没在怕的,横竖来到这世上的每个人,谁都不能活着回去,她走过一遍,再走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
  “君石……”她艰涩的唤着,心底有些紧张。
  蓦地,殿上瞬间静默,快速得像是按到静音,而后她瞧见束兮琰震愕地侧过脸,满脸的难以置信,精湛且点到为止的演技,直教她叹为观止。
  佩服!他的本业应该是戏子吧,奢望当什么皇帝!不过既然人家都拿出十成十的功力了,她要是不全力以赴,岂不是枉费人家苦心?
  “公孙,你……你想起本官了?”束兮琰诧问着。
  站在另一列首席的宇文恭横睨了眼,目光定在钟世珍身上。
  “君石,方才在这殿上,总觉得有什么从我脑中掠过,瞧着瞧着,就把你给想了起来。”她神色激动地走向他。
  “这真是太好了!”束兮琰状似激动地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语,“你在搞什么鬼?”他可不是这样教他的,他这种说词漏洞百出,谁能信服?
  “……我忘词了。”她没啥诚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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