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乃大(上) 第7章

  英珠虽然没有夫人那么易感,但是也忍不住鼻头发酸。
  喝着女儿亲手敬的茶,听着女儿说的话,两老心头各自涌出千般万般说不出的滋味……
  两老离去后,馥容这才坐在梳镜台前,由翰林府自外头请来的有经验的妇女,开始为她梳头、挽面、上妆。
  「等一下。」妇人正要上妆,馥容却出声阻止她。
  「请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不擦粉、不上妆,只要在我唇间抹上少许胭脂即可。」馥容指示。
  「什么?」妇人显见有些惊吓。「您说,您不擦粉、不上妆?」
  「对。」她神色淡定,眼神却坚毅地凝望着镜面。「您就照我说的去做便可以,您一样能领您该得的花红谢礼。」
  「可是……」
  「请不要犹豫,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如果有任何人怪罪下来,我会全部承担。」她再一次说明。
  妇人的脸色看来非常不安,但小姐坚持,她又不能违逆小姐的意思……
  但见馥容神色笃定,不容改变心意,妇人无奈,只得闷声照做。
  「小姐,」禀贞听见小姐的吩咐,她慌张的程度不比那妇人少一点。「您真的要这么做吗?新娘子不擦粉、不上妆,要是新姑爷怪罪小姐,那奴婢们该怎么办才好?」
  「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新婚之日,能够看见我容貌的人,只有我的丈夫。所以,我要我的丈夫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最真实的我,因为夫妻相处多则数十年,做为妻子的人,难道可以每天戴着面具去面对自己的丈夫吗?倘若只有新婚第一夜,利用盛妆的假面具去欺骗自己的丈夫,那么我的心必定不够真诚。再者夫妻贵在相交、相知、相惜,如果他能够体解我的心意,很快就会明白我的用意,这样他就应该不会在乎我的容貌如何。」
  「但是,这样的男人太少了!」妇人插嘴喃喃叨念:「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男人嘛!」
  禀贞也觉得小姐固执。
  馥容凝望镜中的自己,深吸口气。「我明白,他虽名为我的丈夫,但对一个根本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有这样的期许的确可笑。」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往下说:「但他终究不是别人,而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这么做也许会惹恼他,让他不高兴,但也能让我看清事实,在一开始就能知道我的夫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小姐,到时候如果姑爷不喜欢您自作主张,那又怎么办呢?」禀贞忧心地问。
  「如果他不喜欢,那我会从此做一个守本分的妻子。」
  「守本分的妻子?」
  馥容微笑。「知道自己有一个世俗的丈夫,那么在他面前,我只能做一个守本分、没有声音的妻子。但倘若,当他揭开盖头那一刻,能有一点点笑容、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包容……那么,我会知道,自己将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禀贞睁大眼,跟妇人对望,她们不明所以,又好像似懂非懂。
  只有馥容自己心里清楚,她的期待是什么。
  这么做也许不被世俗认可,也许离经叛道,但如果婚姻是女子一生必须经历的过程,那么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来认识她的丈夫……
  只想用知性与感性,来开始她的婚姻。
  礼亲王府大贝勒大婚之日,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前来道贺的宾客皆口言祝词,笑容满面。
  礼亲王与福晋桂凤、老祖宗富察氏,三位家中长辈更是春风满面,开怀言笑。
  整场喜宴之中,只有留真一个人神色黯淡,闷闷不乐。
  她与她的阿玛安贝子,特地自蔘场赶至京城,就为了参加兆臣的婚宴,但对留真来说,新娘子不是她,却又碍于情面必须参加婚礼,实在让她难堪之余,还感到伤心。
  留真与王府一干女眷坐在内席,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水酒,之后留真离席,一个人逛到园中,因为她自小就经常随同阿玛前来礼亲王府,对这里自然是熟门熟路的,因此她能轻易来到内院,找到这处隐蔽的花园,她走到湖边坐在观景石旁,神情显得抑郁不快、落落寡欢,凝望着湖面上的涟漪,留真的心情更加灰暗,因为摆明的现实已经再也不能改变,那就是——
  兆臣真的娶妻了。
  但是,新娘子却不是自己。
  好歹她也是一名郡主,从小便以美艳的容貌闻名东北蔘场,到底自己哪里不如那位翰林院的小姐?想到这里,她心里觉得十分委屈,就在这座内院花园里,对着水池一个人气忿地掉泪……
  园内的拱门外,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凝望着留真。
  德娴打从在酒席上,便留心观察留真的脸色,见她喜酒一杯杯下肚丝毫没有节制,又看她郁郁寡欢,脸上的表情似乎正在伤心,看到如此,德娴也忍不住感到难过,因此等到留真离开席位时,便跟着她来到园内,因为担心留真出事。现在德娴见到留真哭泣,更觉得心酸,她正想走出去安慰留真时,忽然看到大阿哥走进花园——
  「留真?」兆臣越过花园正要前往新房时,注意到那名坐在石头上的女子。
  忽然听见兆臣的声音,留真像在作梦,又像被五雷轰顶,转身看见兆臣,她的眼泪就流得更加凶猛,变成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不在前厅与众人一起?」兆臣见她神色哀怨,又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他的笑容就消失了。「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流泪?」他的语调变得低柔。
  「兆臣哥……」此时还能见到兆臣,留真内心积压的情绪,突然一股脑儿的全都宣泄出来。「兆臣哥,你怎么可以丢下留真,自己娶妻呢?你对我实在好无情、好冷漠,难道你都不知道,这么做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吗?」她对着兆臣伤心地喊道。
  兆臣沉下眼,知道她必定是喝多了酒,因此冷静地劝说:「娶妻生子是人生的过程,我身为礼亲王府的大阿哥,需尽人伦之礼,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我不听、我才不要听这些!」留真却摀起了耳朵不听,只是喊道:「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对你——」
  「留真,」德娴忽然从树丛后走出来,巧妙地打断了留真想说的话。「我正在四处找妳,妳怎么会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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