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乡村俱乐部?」他说。
她微微皱眉,然后说:「我希望去郊外,很原野的那一种,而不是俱乐部之类。」
他有点尴尬,忙着把汽车转弯。
「对不起,我没有先问你的意见。」他怆然。
其实他下意识也不想去乡村俱乐部,他不是买了那幺多汽水、水果吗?
「我倒是很喜欢政府的郊野公园。」她说。
「我们就去——可是我不认识路。」
「我认识,我做社工的!」她笑。
恩慈很少笑,就算笑也很淡;今天看来特别开朗,特别愉快似的。
隽之的心立刻被感染了。
他们终于在西郊郊野公园停下来,老人家在树下休息,他们也坐在轮椅边。
隽之有个感觉,这好象是一幅家庭乐的画,小夫妇陪着有病的长辈晒太阳,一股暖流流过心胸。
他的脸色也更柔和了。
恩慈一直沉默地注视着远方,不知道她在想什幺,好久好久才回过神来。
「其实你不必再对我们补偿什幺。」她说。
「我什幺都没做,怎能说补偿?」
「我们父女俩依然可以平淡地过下去,」她说,「而我也是个甘于平淡的人。」
「我没有——试图改变什幺啊?」他急了。
「你和我们不是同一阶层的人,相信大家都清楚。」她安详地说,「希望你不必委屈自己来将就我们。」
「我一点也不委屈,你怎幺这样说?」
「这是我的感觉,」她微微一笑,「你的工作圈子、生活圈子,你的朋友都与我们不同,根本上可以说是格格不入的,对不对?」
「不对,完全不是这样的!」
「不必分辩,我和王森都有这感觉。」她望着他,「每次你来我们家,我都感到压力,真话。」
她说得非常、非常之诚实。
「怎能这样——排斥我?我十分喜欢去你那儿。」
「我知道,我也看得出,感觉得到。」她又笑,「但是也请你相信我们的感觉。」
「你是说——拒绝我再去你那儿?」他脸变了。
「不——我的意思是——」她十分聪明,「我们只能是这样的朋友。」
她竟然截了前路,她——
「我知道,王森是比我强很多。」他黯然。
「错了。他也只是我普通的朋友,因为认识久了,比较能了解!」她慢慢的,很慎重的说:「而我,是一个献身于工作的女人!」
「献身工作?一辈子?」他傻了。
「是,对我来说,这种奉献就是我生活的意义。」她是认真的,「其它一切,我全不考虑。」
「恩慈——」他说不出话。
她微笑望天,非常虔诚。
送恩慈父女回家后,隽之颓然返来。
恩慈已经很明白地拒绝了他,一辈子献身于工作,很堂皇的借口,他遭拒绝。
情绪低落的进了门,柔和的音乐伴着晚餐的香味,晓芙笑吟吟地迎上来。
「你还算回来得早,赶得及晚餐。」她说。
然后看见他颓丧的神色。
「怎幺?汤伯伯的情况不好?」她吓一跳
「不——他没什幺。」他苦巴巴地笑,完全没有快乐的影子,很勉。
「你看来很不开心。」她望着他。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一点公司的事。」
「公司有烦恼?」她关心。
「也不是——不,我很好,你别担心。」他说。这才看见她还是早晨的装束,也没化妆,「你没去打网球?」
「同事们都已有约,周末啊!」她摇头,「不过我也没闲着,我把整间屋子清洁了一次。」
「你——」他十分内疚,「不必做这些事,有钟点女佣来,真是——抱歉!」
「我喜欢做家事,喜欢服侍人,所以我选空姐做职业。」她神清气朗,「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我会闷。」
「小时候你也是这样,」他强打精神,他该对她更好些,「很可爱的性格。」
「肚子饿不饿?」
「你来香港几天,每天替我烧饭,便宜了我的钟点女佣。」他笑。
「不要斤斤计较。难道我烧的不比钟点女佣?」
「晚上去夜总会坐坐。」他说。
「怎幺总是去夜总会?」她不同意,「去一次也够了,其实全世界的夜总会都一样。」
「你喜欢哪儿?」
「海滩。安不安全?」她问。
「不知道。因为我从未去过。」他摇头,「很多人去或者会好一点,两个人则免了。」
「你是说危险?」她问。
「我只是想——不必冒这个险。」他笑。
「唉!这就是香港最不好的地方,治安不靖。」
「你会用‘不靖’两个字?」他失笑。
「不要小看我的中文,」她扬一扬头,「到目前为止,我仍请补习老师的。」
「真是失敬。」在她面前,他会不知不觉就轻松下来,「很多现在美国的中国父母已放弃子女的中文教育了。」
「各人想法不同。」她是温和的,不愿批评别人,「而且在美国学中文也有一定的困难,好象父母上班没时间,又譬如环境不好。」
「还没说今夜去哪儿。」他说,「闷了你几天,理该带你出去玩玩。」
「不要说‘理该’好不好?」她凝望着他,「你不高兴,你不喜欢也可以不带我出去。」
「对你不能这样——」
「为什幺?」她打断他的话,「我与别人不同?」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
她沉默一阵,脸色十分特别。
「隽之,我从来没叫过你哥哥,你是否能不以‘妹妹’待我?」她说得十分真诚。
「你——不喜欢?」他心中一跳,这是他害怕的事,「原来你就是。」
「现在我诚心诚意地说,除了妹妹之外,你可否在另一个角度看我?」她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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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伴风行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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