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激荡 第64章

  才洗了一把脸,还来不及打开行李,便先拨了母亲那儿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母亲。
  「妈,是我,刚从罗马回来。」倩予用开朗愉快的声音说:「买了些漂亮衣服,结婚时好穿。妈,刚才是不是你打电话给我?」
  「没有,我没有打给你。」母亲一口否认。「我回来过,知道你不在台北。」
  「哦——」倩予意外了,那会是谁?当然不该是卧在病房里,行动不方便的杜非。「百合好吗?乖不乖?」
  「她总是那么听话的啦!」母亲说:「你来不来看她?她已问起你好多次了。」
  「来,当然来,晚上我和大泽一起回去吃饭,」她愉快的。「我们一起回来的。」
  「他——现在在你那儿?」母亲的声音有点犹豫。
  「怎么会?」倩予呆怔一下。「他回酒店了,飞了十几小时他累得要命,黄昏时睡醒才来接我。」
  「那——你也休息吧!」母亲说。
  「我想跟百合说几句话,她在吗?」她问。
  「到隔壁小朋友家玩去了。」母亲说:「要不要叫她回来?」
  「算了,晚上再见她,」她笑。「这么小的小孩就懂得交际?一天到晚去别人家?」
  「隔壁的小玲和百合是幼稚园同班,她有个三个月大的小弟弟,百合喜欢小婴儿。」母亲说。
  「让她去陪小婴儿吧!晚上见。」倩予放下电话。
  正想换睡衣、洗澡、上床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老天,什么人找我找得这么急?」倩予喃喃念着,从浴室冲出来。「我坚决拒绝公司再派我飞一班,哪怕是香港。」
  拿起电话,只听「叮」一声,「叮」——啊!长途电话,不经国际台的直接长途电话。
  「哈罗。」她本能的用英语。「我是任倩予。」
  「倩予,终于找到你了,」传来的是士廉的声音,啊!竟是士廉。「我找了你三天,起码拨了两百次电话,你不在台北吗?」
  「士廉,没想到是你,」她叫。有些难以形容的激动。「我飞到欧洲去了,刚刚才回来,进门不到十分钟。」
  「我运气还不错,若再迟些,恐怕会吵到你睡眠了。」他永远温文、有礼,永远为人着想。
  「你那儿是深夜了吧?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她问。
  「我——」他犹豫一下。「心颖打了个电话给我,杜非受伤了,是不是?」
  「是,大约一星期前的事,那时我正在台北。」她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淡漠。
  「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士廉问。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吸一口气。「他的事已完全与我无关。」
  「我——也许不该说什么,也不该打这电话,」士廉非常婉转的。「但是——我想了很久,考 虑了很多,我觉得——你该再考虑一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说。她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承认,许多事她都明白,却拒绝考虑 或承认。
  「我的意思是——倩予,四年前的事或许是一个遗憾,一个错误,如今有机会了,为什么不弥 补或纠正一下?」他说得很含蓄。
  倩予的脸色变了,眼中也有了泪光,但——她倔强的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冷漠。
  「我记得你祝福过我和大泽。」她说。
  「是——我祝福过,」他是不善言辞的老实人,听得出来他是尽了全力。「可是——事情不是我所想像的,杜非也不能只单看表面——」
  「心颖一定对你说了很多。」倩予笑了。
  士廉一定睑红了,虽然万里之隔,倩予似乎也能看到。她为自已略有嘲讽的语气不安,她不能这么对士廉,士廉不像其他人,士廉对她,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倩予,请原谅我,也许——我太多事了,我没有资格说任何话,我知道。」他说:「只是——我不希望你后悔或是遗憾,真的。」
  倩予沉默,她知道士廉是真的关心她,但是她——她也有她的难处,她能为同一个人而伤父母的心两次?
  「我对大泽英雄绝对没有成见,可是日本人——我无法对日本人有好感,」他说:「日本人曾经那样欺凌,压迫过我们的国家,在感情上我容不下他们。我知道这种狭义的民族意识很傻、很蠢,也会被人笑话,这是真的。而你——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子。」
  倩予已经完全清楚了,士廉是因为不能接受她的丈夫是一个日本人而提前离开台北,与他的感情是无关的,士廉是真的喜欢她,而又从没想过要得到她,占有她。士廉,士廉,怎样的一份感情。
  「很抱歉,」她吸一口气。「但决定的事不能改变,我对大泽——也有感情。」
  「对杜非还有情吗?」他突然问。
  她目瞪口呆,对杜非还有情吗?叫她怎么回答?又——怎能回答。
  「我——没有想过这件事。」她硬看头皮说。
  「那么想一想,好不好?」他柔声说:「世界上已有太多遗憾和悲剧,我不想在朋友身上再发生一件。」
  「现在再想,岂不是太迟了?」她轻声说:「结婚的事已经在筹备了。」
  「只要真心去做一件事,永远不会迟,」他立刻说:「我知道伯母对杜非成见很深,可——你想过没有?结婚的是你,幸福也是你的,伯母虽是你母亲,她不能也无法替你生活。」
  「这道理——我明白,士廉,就算我想一想又怎样?事情又怎能改变呢?」她说:「你和心颖的好意和关怀我都心领了,你从小对我好,士廉,我是明白的。」
  「不,不,我不是说我们,」士廉急切的「我们怎样都没问题,重要的是你和百合。」
  百合!她心中一紧,每次想到百合,她都是这样子,百合是杜非的女儿,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不是——百台和杜非也有权知道这件事?
  「大泽——会对百合好,我有信心。」她勉强说。
  「谁都会对百合好,她原是个人见人受的孩子,」士廉是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吗?这是长途电话啊。「你不觉得这件事早点让杜非知道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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