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愁 第10章

  周末的午后,外头阳光艳艳,pub里面阴暗幽微,适合夜行动物在白天出现的好场所。台上一位女歌手,拿把吉他自弹自唱,神情愉悦,音乐果真是娱人又娱己,唉,如果她也能那样弹弹唱唱该多好。
  在黑漆漆的空间里,唯有靠角落里的昏黄灯光,发出微弱的光线,引导她的视野。黑白两色既是对比,那么他如果也在这里的话,应该不难找到。
  她有意无意地搜寻着,很隐晦地抬起眼角余光扫描着,不把想见他的心绪表现得大过热切,万一不巧被他撞见,自己就输了。
  “你别找了,”猴子又来逗她。“我老哥他们在那边呢!”指向吧台的位置。
  她的眼睛像一束聚光灯般投射过去,没错,乐团的人都在那儿,侯亚农、豆子、Kevin、小丘等或坐或站地倚在吧台边,但是独缺夏霖,她的眼神黯淡下来,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会没出现呢?也许他只是刚好离开一下而已,比如去洗手间之类的。她也心里揣测着。
  “老哥,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上台表演?”这是热音社的乐团首次登台做业余的演唱,候亚农等人很平常地将它当做是全国比赛的练习而已,但猴子倒是紧张得好像她也要上台似的。
  侯亚农先对她微笑致意,他大概也以为自己是来看他的,“下一场。”回答过猴子后,站起身来空出位置,将她拉过去坐着,而他就挨在她的身旁,手也搭在她的肩上,那模样看上去应该称得上“状似亲密”吧。
  然而,这般亲密的接近,却令她浑身不自在,有意无意地借机闪躲侯亚农的“关照”,她并不是讨厌侯业农,只是不想让夏霖回来时刚好看见。
  台上的女歌手唱得如痴如醉,台下的人,有的专心聆听,有的忙着聊天,有的在发呆,像她。等了一会儿,夏霖仍然没有回来,她开始不安地张望着。
  “在找什么?”细心的侯亚农注意到了。
  收回急切的眼神,敛着下巴,装成没事人。“没有啊!”
  “在找夏霖吗?”候亚农一提到夏霖,她像被看穿心事般,窘得不知如何回答,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人原本兴奋高亢的情绪忽然都低沉下来。
  从一进pub嘴巴就没停过的猴子,这时才住了嘴,瞄一下周围的人,才想起什么似的。“对啊,夏霖呢?怎么没看到他?”
  大家都选择沉默,没有人愿意回答,好像夏霖是个陌生人。
  敏感的她,已闻到空气中飘浮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惶惑不安的眼神凝视着侯亚农要答案。
  一口威士忌下喉,如烈火般的酒液烧烫着全身,候亚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直直地盯着她看,仿佛只说给她一个人听。“夏霖的父亲前晚去世了。”
  站在她旁边的猴子惊喊一声。“啊!怎么会这样?”
  她则在心里嗟叹,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夏霖的父亲,记得不久前在热音杜时,才听他们说,他父亲生病而已,怎么这么快就……是什么疾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终结一个人的生命呢?
  向来话不多的小丘想起了一件事。“有一回,夏霖的皮夹子掉了,几天后被送回来,皮夹里的钱都不见了,只剩下身分证和一张女人的相片,他居然说:‘幸好,相片还在’,当时,我就问他,相片里的女人是谁?”
  “是谁?”猴子很紧张地追问。
  她心里想着,比金钱还重要的女人,大概是他的女朋友吧!
  小丘没有八卦的语气反而多了分辛酸。“相片里的女人是夏霖的母亲,他母亲在生下夏霖不久后,便伤心欲绝地离开他父亲了,从此音讯杳然,当时我以为他的父母感情不睦,但是夏霖却语带自实他说:‘我母亲之所以离开是因为我这个儿子。’我再问他为什么?他却不愿再说了,”小丘叹息着。“我永远记得那天夏霖脸上的忧伤。”
  “现在连唯一的亲人也走了,他一定很难过——”猴子说着说着眼泪险险要流下来。
  是啊!夏霖一定很难过。路小筑的心情也陷入感同身受的哀戚之中。
  小丘幽幽他说:“夏霖就是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全闷在心里苦自己,前天晚上还失踪了一整夜,不知道跑去哪儿?”
  小丘的声音由远而近地飘进她的耳窝里,他好像说到夏霖“前晚失踪了一整夜”的话,前晚?!
  kevin反问小丘:“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会怎样?”
  小丘毫不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去找最能安慰自己的人。”
  “我想,前晚夏霖大概也是去找最能安慰他的人吧!”候亚农拍拍猴子颤抖的肩膀。“别哭了!”
  她的瞳孔忽然散开来,找不到焦点。她的心,霎时间怦怦作响,如雷击般,一股痛,爆炸开来!
  前晚,他来找她,两人走遍了整个城市,他却什么也没跟她说——他存心不让她知道,不让她安慰他的恸。
  那个自娱娱人的女歌手终于下来了,路小筑浅薄的眼眶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一眨眼,脸就湿了。
  不知道侯亚农他们什么时候上台了,低哑的嗓音哀哀唱着夏霖所写的那首情歌,此刻听来格外催泪。
  泪水在温醇的旋律中尽情溃堤,她不是同情他,也不是不同情他。
  第五章
  夏霖的父亲公祭那天,是她第一次看见夏霖穿着白色以外的衣服,那一身的黑衣黑裤,显得触目而惊心,那样的黑,恍如暗无天日的宇宙,找不到黎明的出路。
  来参加公祭的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很冷清,而答礼的家属只有他一人,孤单的身影,落寞的神情,比平日更形忧郁,此时的她,忽然很想走过去挽着夏霖的手,陪着他向前来拈香的人们答札,她不想让夏霖觉得自己是孤独无依的存在着,然而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即使在他人生最难承受的的那一夜里跑来找她,她仍觉得无法走进夏霖的内心世界,只能站在门外心疼他。
  隔天下放学,她骗母亲要去图书馆有书,实则迫不及待地跑到夏霖家里。
  “怎么来了?”守灵期间所蓄长的头发和胡子,使他看起来更颓废,连声音也沙沙的,失了魂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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