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 第50章

  “所以,麒麟已经下定决心了吗?要好好当一名帝王了?”与刚登基时那个彷徨无助的孩童相较起来,眼前不少关于当今天子无稽的传言,都不若今日一见那站在高台上,鼓起勇气对天地万民立下大诰的帝王来得更加有趣。
  这么努力的背后,是为了谁?
  “没有别的选择啊。”麒麟说:“我那么贪心,有那么多在意的人想守护。”
  “那就努力守护吧。”老人和蔼地笑了。
  “就跟皇叔公一样吗?因为守护着多年前的一个承诺,才会一辈子都在追寻?”追寻一件上天所遗落的羽衣。
  “是啊,既然都已经承诺了,当然要走到最后。”
  “万一找不到呢?”
  “那这辈子也算值得啦——”猛然被抱住,老人讶异的看着与他相隔两代的同脉之子。“麒麟……”他们没见过几次面,麒麟却非常珍惜两人的血脉亲情。
  “你回来看我,我很高兴。”麒麟将脸埋在老人怀里,闷着声说:“你要走,我不会跟你说我很难过,因为我会等这你再回来看我。”
  老人微笑。“会的。在你大婚时,我会再来。”
  “大婚?”麒麟蹙起眉,没有料到大司徒也跟其他人一样,会催着她早日择定东宫,可她根本就还不想……
  “麒麟心中不是已有属意的人选了吗?”地宫长睿智地说:“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么,还等什么呢?”
  “……”麒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麒麟想追寻的,不是不存在于人间的羽衣,而是触手可及的真是温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追寻呢?”
  “我怕……被拒绝。”虽说明太傅不是完全不在乎,但被拒绝总有点难堪。
  “麒麟是这样没有勇气的人吗?”
  麒麟双眸圆睁。皇叔公长年在外,怎也知道她的心意归属?“喜欢那个人,不会太惊世骇俗吗?”
  大司徒明声大笑。“麒麟,没人跟你说,身为一个帝王,除了要使人民生活康乐之外,还有义务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供百姓们作为谈资,闲余饭后一番吗?”
  “地官长,你这样忠告陛下,我们实在很为难呢。”太师与太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太师说。
  太保却不同意。“我倒认为地官长说得有理。”帝王身在高位,一举一动本来就会受到众人注目,若没有相当的自信,又要如何承受地下的耳语?
  麒麟顿时紧张地张望着太师太保身后,想看是否还有另一个身影。
  没见到娄欢,她虽然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望。对于稍早她的大诰,那个男人难道没有话想跟她说吗?
  仿佛知悉麒麟的想法,太保宽慰道:“麒麟做出那样的诰令,朝臣们措手不及,此时正聚集在凌霄殿里,向太傅询问这件事呢,他走不开身。”
  原来如此。“保保不同意我的诰令吗?”麒麟担心地问。
  回答的人是太师。“所以,陛下是贞的考虑清楚了,要允许云麓门人在皇朝的土地上聚众讲学,宣传破国的言论?”这决定倘若稍有不慎,便会危及国家喔。
  面对太师犀利的文化,麒麟却反而镇定下来,思索后,她回答道:“太师应该知道我对《麟之趾》的看法。”以前他们曾经为了这本‘禁书’争论过。“云麓门人所宣扬的思想,的却抵触了许多国家现行的制度,我朝自也不例外。然而,尽管历代君王纷纷下令禁绝,但云麓门人果真在这世上减绝了吗?破国的言论再也无人提起了吗?作为禁书榜首,《麟之趾》果然从此绝迹于世吗?”
  麒麟坚毅的语调使得众人不禁专注地听她继续陈述。“我认为,与其担心云麓书院的主张所带来的破坏力,不如反过来思考,身为国家的统治者,是否确实能使百姓过着安乐的生活?假使不能,那么即使被推翻了,又有什么立场来维护自己?假使能够,那么又有谁会愿意放弃眼前的安乐,以烽火烟硝,换取一个未必会比较好的未来呢?”
  环顾众人,麒麟毫不迟疑地说:“打从坐上玉座起,我每天都担心自己会成为亡国的幼主。可如今,我成年了,幸运的还没有毁了这个国家。其实,真要毁掉一个国家又何须集结众人?一个昏庸君王的破坏力就足够了。对百姓来说,身为帝王的我,其实才是他们最大的危险吧!破国与立国看似截然相反,实际上仅是一线之隔,其中差别只在于‘人心’两字罢了。太师,换做是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愿意让自己时时担心不知何时会被人弑夺,还是宁愿把那头思维的猛虎放在面前,时时警惕自己,倘若稍有不慎,一旦陷入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就会被虎所噬?换言之,假使今天皇朝的政权被推翻,将不是因为云麓书院所宣扬的主张,而是我自己造成的。如此,我又能怪罪谁?”
  这份心思与气度足以傲视群论,但麒麟没有看见自己的成长,她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扶不起的小储君,临危受命,仍然战战兢兢。
  邵太师头一次以赞许的眼光看着麒麟。“没想到陛下年纪轻轻,却能有这样的想法,很不简单。”
  原以为自己会遭到训斥,没料到竟会得到太师的赞赏,麒麟受宠若惊,随即道:“那是因为我有三位举世无双的老实呀。”
  太保却抿着嘴道:“我不记得我有教过麒麟这个。”倘若帝师三人俱是云麓门人,如今麒麟有这样的主张,是否意味着,书院虽然没有真正鼓吹战争,却已在帝王的心中点起烽火了?就某个层面来看,这岂不也是一种破国的手段? 
  她从来就不信仰任何僵化的言论。人心何等复杂,岂能呗既定的框架所定限?在她看来,就算是被民间众人视为‘破国传奇’的云麓书院,一旦被人看作是某种言论的宣扬者,这样的思想也已经不再具有弹性。
  假使麒麟是因为隐约得知她与太傅是……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么她必须阻止她。她不顾麒麟为了这样的事,与千千万万人为敌。
  “保保是没有教。”麒麟看着太保的眼神失分温柔。“保保不总是用行动告诉我,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是出于内心的选择?今天我做这个决定,是出于长久以来对于自己身为天子的质疑。如果我果真领受着天命,那么上天眷顾所及,也应该要包含数百年来流亡各地的云麓门人。身为帝王,我不能将云麓门人视为异端;更何况,我认为云麓书院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在启迪民智罢了。难道身为帝王,就只能治理一群看到日蚀发生,便一位上天即将降下灾祸的愚民吗?我承认我是一个任性的帝王,所以我问自己,我希望我的百姓们是有智慧的,还是愚昧的?是以,我做了选择。”顿了顿,问道:“保保一向都支持我的,这回应该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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